“你帮我说了什么,她们肯放我走?”江夏盯着手中的护腕说道。
卢景州闲适地插着兜在她身边低头慢慢走着,“我说你的护腕我开学帮你搬宿舍的时候就见过,相似真的就只是巧合而已。”
江夏不解:“就这么简单?”
“嗯。”
江夏的眸子里没有半点光彩,原来她的全力以赴,比不过别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这世界就是这么现实,人和人之间的关系脆弱又复杂,不像血缘,简简单单的一条线,就决定了你和那个人之间无条件的羁绊。如果从一开始就只是那条直线就好了,她又为什么要创造新的羁绊,最后落得两败俱伤呢?
“谢谢你。”
“我觉得,你变了很多。”恰好路过林荫道旁的长椅,卢景州随性地邀请她坐了下来。
秋风萧瑟,这一排的法国梧桐又铺了满地的落叶,金红色的树海由近至远,绵延烧到了长路尽头。
江夏此时也确实需要停下来沉淀一下思绪。她靠上椅背,两只手局促地捧着那只护腕,眼神没有焦距地望向对过随风打转的梧桐落叶,那几片叶子咻咻地飞起来,没挣扎多远又落下。
“我做了一件蠢事。”她突然开口。
卢景州清俊的眉眼抬了抬。
“是正常人都做不出来的蠢事,我对不起我的家人,也可能是因为这样,老天从我身边把妈妈带走了。”江夏低下头,指尖反反复复拨动手心的护腕,“我有错的,我肯定有错,所以我就不敢再犯错,我觉得我就走在钢索上,随便一步都是错,只能找最保守的路来走,没有人告诉我应该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呢?错已经铸成了,如果能挽回我什么都可以做,哪怕牺牲的只有我一个,我不在乎的。”
她低声嗫嚅:“我真的不在乎的。”
卢景州屈起的指节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他们都说和我没有关系。”护腕轻轻攥紧,她的音调又低落了几分,“每个人都说那只是一个意外,只有我自己知道事实不是这样,我根本不配被原谅……”
“那就是你的错。”他淡淡地下了结论。
江夏目光一怔。
“那些人置身事外的人知道什么?你经历的他们又没经历过,你觉得是真相——那就是真相。”卢景州说,“与其听信别人的话为自己找借口开脱,不如早一点承认自己是什么样的人,面对现实。”
是了,江夏觉得,那一刻卢景州的话如醍醐灌顶,说到了自己想要的点上。
那就是唯一真相,承认自己是一个罪人,罪人就要接受惩罚,罪人就要赎罪。
“其实……我和你一样。”卢景州坦承道,“所以我一直觉得我们是一路人,江夏。”
她平静的神情因为他的娓娓道来,逐渐起了一丝波澜。
原来,他也犯过错。
只是和她不一样,他活在那样一个家里,懵懂之时就沦为老师的玩物,和已婚女人的禁忌之恋根本就不能算他的错——如果不是他明明白白把自己剖开来安慰她,也许她到死都会以为,卢景州还是那个天之骄子吧?
卢景州这个人,忽然之间从高高在上的神坛跌落,江夏只觉得自己阴暗的小角落,终于不再只有自己,也许两个犯过错的人,才能殊途同归。
那以后她和卢景州的交集越发频繁起来,她也不像最初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至少,卢景州在一无所有的她身边,占了“知己”的一席之地。
她也不是没想过搬宿舍这件事,但是卢景州让她明白,现在她所有遭受的挫折,都是弥补过去自己犯的错,是对过去的她的惩罚,怎么能临阵脱逃。
她活该。
但宿舍关系不会因为她可怜的责任感而改变,叁对一的战场,孤零零的永远是她。她甚至觉得宿舍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才是最幸福的时候,不用面对她们的窃窃私语,瞟来的冷眼,冷不丁的冲突。
哪怕这样的时候也要遭遇不速之客,比如柯炀,也不知道为什么柯炀总在丁文月不在的时候来找她,她们宿舍在二楼,柯炀就在楼下一遍遍喊丁文月的名字,好几次江夏不堪其扰,只能探出头告知她不在的事实——这件事被丁文月知道之后,又被她斥责江夏多管闲事,认定江夏挑拨她和柯炀的关系。
只要你想,恨一个人总有理由。
你能体会到那一年的江夏是怎么过来的吗,她活在地狱里,可是身周的一切都不比她自己给自己套上的枷锁,她真的病态了,只有让自己痛苦才能平衡她内心的自责,所以一切都是自作自受,一切都是自甘堕落。
手机无数次打开微信,切换到那个聊天框——
全世界最温暖的阿浔弟弟。
手指往上滑,往上滑,满屏的早安和晚安。
一直滑到某月某日那一天。
[说起来,好怀念在老家你骑摩托带我去买烟花的时候,改天再带我骑一次摩托吧?]
老家。烟花。摩托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