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气在冬夜呵成一团白雾,脚下不时趔趄,走叁步,歪一步,没走多远,已经走不成直线。触目所及的世界一片迷幻,像漩涡一样扭曲翻卷,他不得不停下来,失去平衡感的身子一下就撞到了树干上。
夜风很冷,血液却很热,他已经昏了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那样从兜里摸出手机,虚着眼按下了快捷拨号。
屏幕上那两个字熟悉得刺眼,他的手指在红色的按钮上摩挲了半天,最终还是把电话拿起来,听着电话那一头传来的“嘟——嘟——”长响,在心里悄悄默念。
叁……二……他抿着唇,却还是止不住发颤,一定是太冷了,一定是,他这么想,就又分神了片刻,默念的数字从口中慢慢变成了一点五……一点四……他在干什么呢?一个醉醺醺的酒鬼,竟然还有余力数小数点,太幼稚,一点也不干脆。
姐姐不会喜欢的。
他闭上眼,终于轻轻念了一声:“……一。”
手指要在红色按钮上施力的瞬间,“嘟”声戛然而止。
电话那头,传来了轻轻的风声。
心脏颤动了后仿佛静止,只留下耳边的听筒里传来的风声。
他张开口想说什么,可是这个瞬间,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口,只是上唇和下唇轻轻开合,虎牙碰了碰唇沿,飘出根本没有任何音量的两个字,气息溢出来,白茫茫的热量一下子就消散在夜色里。
电话那边,风声停止,却可以听见一声声近在耳际的呼吸。
太熟悉了。
就算听不见她的声音,也太熟悉了。
都是夜归人,他不知道电话那头她哭了,她也不知道电话这头他醉在了路边。隔着千里之外,他们谁也就没有开口,只有呼吸声在电流中传递,背景是漫漫长夜,马路,长街,一切的一切,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告别。
他所有的勇气都在拨出这通电话的那一刻耗尽,他醉了,也累了。
心生胆怯。
[阿……]
挂上电话的前一刻,他好像听见她开口。
可他退缩了,害怕再一次听见拒绝。
靠着树干跌坐下来,迷迷糊糊间他的大脑和世界失联,只记得那一晚……
月光,真的很温柔。
他大概错过了。
如果那一天他听下去就好了——这世界上的如果太多,从来没有人能真正把握结果,所以如果只是如果。
大一的生活其实并没有那么忙碌,大部分人都还忙着享受作为社会预备役的精彩人生,可是江夏没有,她依然循规蹈矩过着属于自己的那一套,唯一不同的是,她身旁多了一个卢景州。
自习室赶鸭子上架的意外之后,卢景州开始成为了她日常的一部分,一起吃饭,一起研读,一起外出,就算比起真正情侣做的少之又少,也不妨碍一个人生活模式的转变。卢景州逐渐占据了她大学生活除了课程以外的所有,她没有倾向,但也没有拒绝,就像是那一日自习室看向那些陌生人群时,她找不到反抗的意义,至少这个人,至少那一刻,卢景州站在她身边,她唯一能给的只有感激。
但她……爱卢景州吗?
江夏动摇的那颗心在那一声忙音后回到了原点。
她得爱卢景州,否则自己做的一切都会变成徒劳。
不是吗?江浔只需要一个无声的电话,她就会动摇,就连江浔自己都知道他们没有结果,她的“生日快乐”“早安”“晚安”也得不到一声回应——那么她这个做姐姐的还想坚持什么?说分手的是自己,她不能再反复无常下去。
大一这一年的春节,她本来应该回家,但是她害怕,她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面目去见江浔,她也不敢,她知道自己的自制力薄弱到只要见到他,就会前功尽弃。
卢景州那时这么说:“你现在回家真的合适么?”
江夏缄默不语。
“明明知道自己犯了错,还能轻轻巧巧地回家获得家人的关心,什么代价都没有,这样好吗?”
是啊,她回家为了什么呢?她什么惩罚都没有得到,回去还可能再度犯错,却还妄想着家的温暖,还惦记着能再见弟弟一面,她到底……都在想什么?回去再把那个家搅得天翻地覆一次吗?
“今年留下来陪我吧。”卢景州关掉了她购票的手机屏幕,“我陪了你这么久,就当你还我一次。”
说罢,他笑了笑:“我们才是彼此需要的,江夏。”
习惯是可怕的东西。
她开始让自己接受卢景州的一切。
他给她买的衣服,他喜欢的电影类型,他聊天的频率,他抽的烟,他——给她的所有设定。
“那件不适合你,换成我上次买的吧。”
“学车?你学了也没什么用吧?”
“你和她们说这些有什么意义?你以为她们有把你当正常人看过?”
“江夏,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你觉得我好欺负就利用我?”
“你不要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