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绾绾以为是梦,梦里她哭得尽兴,泪珠串成线似的滚落。她哭喊着,挣扎着,声渐嘶哑。耳朵里嗡嗡作响,愈发搅得她头痛欲裂。
似有人拨云踏雾而来,执绢帕小心地润了水,覆在她汗湿的额头。她猛然惊醒,坐起身来,葱白指尖攥着来人的手腕,“昨夜可有旁人闯了本宫内寝?”
初七畏缩跪下,俯身道:“只奴婢一人,殿下是做了噩梦么?”
她猛地扯开寝衣,但见得光滑细腻的肌肤上只几处极淡的痕迹,下身更是一片清爽。屋内熏着香,丝毫不见云雨过后的甜腻。
温绾绾沉着眸,指尖不觉深陷进初七腕里。苍白的脸上,尽是死气般的青白。
她沉着再问:“本宫昨夜睡后,可有异样?”初七仍是跪着,只道她在外间守了一夜,当真风平浪静。她答得规矩,落在温绾绾眼中,仿佛有些刻意。是刻意在掩藏,粉饰出太平。
温绾绾骤然攥紧她的手腕,指甲再度嵌入,教初七疼得直冒冷汗。
“你果真是你主子的一条好狗!”她冷哼着倏而起身,胡乱裹了些衣裳,从枕下取出尤带着血渍的腰刀,一路跌跌撞撞地冲向温彧的居所。
一干侍卫婢子不敢生生拦下她,只得紧跟着。间或有些许胆大的,冒死谏言,“殿下!殿下慢些跑,仔细别伤着!”温绾绾充耳未闻,越过上前阻挠之人,刀尖抵在身前,“滚!”
她委实气急,怒火攻心,再也没了往日的矜贵样。披头散发,活像个疯子。脸唇皆白,唯独一双招子泛着猩红,眸里杀意肆起,骇得众人纷纷避让。гóúzんαIщú.óгɡ(rouzhaiwu.)
闻声而至的小乞儿也教她惊恐地后退了几步,瞪圆了鹿眼,喉间欲要脱口而出的“仙女姐姐”戛然而止。
温绾绾径直推门而入,锋利的腰刀猛地刺向塌上隆起的一团,又极快的抽出,却不见血。如是几番戳刺,衾被划拉开几道破碎的口子,团起的棉絮漫天飞舞,大片落在床榻上,有少许飞向温绾绾散落的乌发上,滚过眼睫飘至地上。
她直愣愣地站在床边,扑簌着长睫,呼吸霎时便乱了。紧攥着腰刀的手,蓦地松开,只听一声铮然,眼泪不受控的滚了出来。她颓然地跌倒在地上,身侧的腰刀安静的躺在地上,浑然瞧不出方才弑人的架势。
一众侍从跪在门外,婢子们惶恐不前,最终还是小乞儿咬咬牙,抖筛着腿唤了老神医前来安抚。
老神医见状喟叹不已,“小娘子何苦?”
温绾绾蜷缩着身子,抱膝低头埋进腿间,谁也瞧不清她的神情。四野阒然,唯闻几声沉闷的低喘,一点一点压入老神医耳中,“我恨不得杀了他。”
“老朽虽与你二人相处时日甚短,但自持年长遂冒犯说道上几句。小娘子与那位郎君想必是剪不断理还乱,这世间诸多恩怨莫非是一情字。有道是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小郎君既难勘情局仓促离开,小娘子又何必执于此情……”
温绾绾缄默其口,兀自抱膝。但听得他说“小郎君既难堪情局仓促离开”时,神情有片刻恍惚。蓦然抬起头来痴笑几声,低骂了句,“懦夫。”
随后温绾绾一直沉默着,凡老神医所言,她皆是左进右出,绝口不再多言一二。老神医有心想要问上几句,都教她沉郁的眉眼咽回了喉间。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取出早先捻磨好的药丸放在一旁,“这些药每日一服,老朽特地搓成了药丸,待小娘子用完这眼疾便算是痊愈了。老朽叨扰多日,就此辞别,还望小娘子日后珍重。”
之后老神医便携着依依不舍的小乞儿,离开了温绾绾暂做休憩的落脚之处,徒留下院外战战兢兢跪着的一干侍从。
春日原就多雨,天气骤变,密集的雨点迫不及待地砸向人间。惊雷急切地闪过,呆坐在地多时的温绾绾茫然踉跄着起身,手指扶着门框,眼神淡漠地瞥向门外跪倒一片的众人。
她静静地立在门边,冷眼瞧着磅礴大雨肆虐着宛若蝼蚁的仆从。心下荒芜,不免自嘲地想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高处不胜寒,除了这些屈于皇权不得不留在她身旁侍奉的婢子,她又能留住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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