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了一夜的雨,直至天光乍亮方放了晴。小轩窗开了半牖,日夜春雨浇灌的枝叶,沾着鲜嫩的露珠推窗而入,满是盎然的生机猝然绽放。
温绾绾蜷缩在毯子上,身侧的酒壶歪倒在地。春风拂过吹了寒落入阁内,教她陡然哆嗦了下身子。迷茫地扑簌着长睫醒时,扭结的薄被堪堪盖到腰肢。
昨日疾风骤雨,她着人去买了几坛烈酒。底下的人不敢违她,却自作主张换了果子酒交差。好在她不曾饮过烈酒,一杯一杯地胡饮着,竟也未觉察出一二。
果子酒再不醉人,也抵不过她这般。不消片刻,温绾绾的面色渐显绯红。她面颊滚烫,烫得她摇摇欲坠,拎着酒壶未着鞋履就要往外跑。守夜的婢子见她晃着身影从眼前闪过,忙上前拦着,“殿下,殿下外间还下着雨呢!”
温绾绾赤足跨过门槛,疾风裹着烈雨扑面袭来,冷得人一激灵,教她也清醒了几分。她抱着酒壶,又牛饮了几口。外间天色太暗,似黑云压城。雨布作帘挡着,沉闷的教人喘不过气来。
婢子提着琉璃灯,畏缩着不敢近前。灯火晃过雨夜,颇有星子落入凡间的意境。良久,温绾绾含了一口酒入喉,低声笑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她本就生得沉鱼落雁,唇似樱桃面若桃李。现下含着醉态,勾唇浅笑,弯起一汪涟漪。灵动的招子轻瞥,连畏缩跪着的婢子都瞧呆了,一时失神,“殿下笑起来真好看,像是我娘亲说得女菩萨……”
“噗嗤——”温绾绾轻笑,垂着眸扫向那说话的婢子,饶有趣味地逗弄她,“哦?那这女菩萨沾上我倒是挺晦气的。”
她甫一出声,教那婢子猛地回过神来,颇为惊慌失措地叩头讨饶,“婢子失言,婢子有罪,婢子……请殿、殿下饶命……”婢子颤着嗓音,抹泪低泣,身子伏地,叩头的声儿响亮。
温绾绾见不得人再吵她耳朵,忙抱着酒壶蹙着眉摆摆手道,“好了,本宫并未有怪罪你的意思。你退下罢,今日无须替本宫守夜了。”
“殿、殿下……”婢子大惊失色,“替殿下守夜是奴婢的本分,奴婢——”温绾绾不耐地俯身拉扯她的手臂,“明日起你便贴身伺候本宫。”
婢子千恩万谢后,温绾绾便转身回了房。她赤足踏过地砖,身上的寒气润着冷雨,滴答顺着蜿蜒而下。
她不曾留意脚下,裙摆扫得乱放的酒壶摇晃,轱辘转得满地水迹,衣裳不免又染上酒水。她无暇顾及,踉跄着跌倒在绒毯上,又取了一壶酒豪饮。
酒至酣处,还推了半扇窗,对着夜色好一通酸腐诗文。
温绾绾扶着额,捏了捏眉心。她这一下起得急,玉足将将点过地面,整个人便摇晃着再度跌入绒毯里。未散的酒气霎时袭来,缠得她头痛欲裂。
阁内的动静颇大,屋外侍奉的人原就警觉,但听得阁内的声响,一时也顾不得规矩,贸贸然闯了进来,“殿下!”
温绾绾勉力睁开眼睛,望着来人。她尚未酒醒,意识模糊,倒也未怪罪下来,只狐疑地问道,“你是?”
“昨夜奴婢轮值守夜,言语冒犯了殿下。殿下不仅未责罚奴婢,还叫奴婢即日起近身侍奉。殿下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奴婢定当……”这婢子委实是个话多的,瞧着面相圆润憨厚,想来年岁也不大。
温绾绾捏着眉心,轻叹了口气,“本宫记起来了,你先扶我起来罢。”婢子依言扶着温绾绾起了身。
她虽是个憨直的性子,眼睛倒是尖,几步向前捧着案几上的瓷碗,“殿下,这醒酒汤奴婢摸着刚好。殿下昨夜醉酒,想是会身子不舒服,不若快些饮了这汤药?”
温绾绾抬眸瞧去,倒是不曾留意过这醒酒汤,她只当是这婢子备上的,含笑接过瓷碗夸了她几句心细。
婢子憨实地挠了挠头,误以为是赞她眼利,忙道,“照顾好殿下本就是奴婢的本分,殿下无须夸赞,反倒教奴婢不好意思。”
温绾绾教她逗笑,弯起眼睛,伸手点了点她的额,“莫要卖乖,去取些水来,我要沐浴。”婢子应下暂退,徒留温绾绾面对着满屋的狼藉失笑,“我倒真像个疯子……”
她视线忽而扫向美人榻,美人塌上的薄被似是从床榻上取来的。她昨夜醉得不知今朝,既是倒在了美人榻上,又缘何要再去床上取了薄被。温绾绾晃了晃神,怎也想不起昨夜之后她又做了何蠢事,只得作罢,便当是自己疯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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