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的路早已被采药人踏出来了,她们费了一点功夫,但也不是特别吃力。郑曼玲原本害怕半路窜出一条蛇,没想到一路太平,看来不光她不待见人家,人家也未必待见人类,彼此回避,各自安好。
到了山崖上头,扶着采药人系绳子的松树,俯瞰大地,才察觉这山的海拔不低,头上悠悠的白云却好像还是那么高,空气比下头清冷许多,有一阵阵带着湿气的冷冽山风。
两人相对坐着,宋灵雨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金色的纸盒:“来一支?”
曼玲摇头,她笑了一下,点燃了那支烟,姿势很熟练,烟草的气味混合着似曾相识的气息,比之前更加浓烈。曼玲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宋灵雨会抽烟,看着她白净清秀的脸庞,怎么看都是高知女性的模板。
宋的神情松弛下来,像幕后卸妆的青衣,倦怠而且散漫,曼玲印象里她一直像个谨小慎微又有气质的书香门第落魄小姐,现在像是看破红尘的白素贞,端庄的面具碎裂一地,表情很冷漠。她抽了半支烟,烟雾没有融入雾气就消散了:“我下月结婚,家里催得紧,又是老师做的媒,没办法。”
曼玲当然知道对付交浅言深的局面,但她偏不,她满怀给陆森沉捣乱的热忱:“你和他结婚不就好了。”她的脸上带笑,笑容称不上友好善意,带着几分挑衅的意思,意思是你什么都归他管,干嘛不直接和他过呢。
宋灵雨收起散漫的目光,抬眼望着坐在斜上方的曼玲,似笑非笑:“师姐是喜欢老师的吧?”
曼玲没有回答,她很难理清楚对陆森沉的情愫,这是客观存在,令她很困扰,就像生病,是教人非常不快活又无法否认的事实,她强行作答:“我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
今天的宋灵雨像是喝醉了酒,管不住舌头,不该说的统统说了:“陈师兄待你最好,你最后还是救了老师。”陆森沉当年很是嫌弃郑曼玲,只有陈鸣照顾她,后来系主任,也就是宋灵雨的舅舅陷害陆,罪名很重,同门都不敢出头,结果是郑曼玲找到证据证明陆森沉的清白。
她提陆森沉,郑曼玲并不恼火,终归是他欠的债,她要讨回来,但提到了陈鸣,曼玲难得竖起刺,分不清是因为患难之交还是心怀愧疚,当时陈鸣没顶住压力,签字和陆森沉划清界限,哪里料到他起死回生,他落得两面不是人,曼玲也懊悔,陆森沉狼心狗肺,死就死了,她光顾着对这条喂不熟的仁至义尽,差点害死师兄。
她冷笑道:“是呀,我后悔死了。”意思是你尽管去和敬爱的陆老师告密吧,我就是不待见他。
宋灵雨是聪明人,自然晓得这是她的雷区,但这事对她来说也是多年的心结,索性说开了,深深吸了两口,夹着半支烟,烟雾袅袅:“谁都想不到是你出手救了老师,也没想到老师会救我。”她是舅舅的棋子,自知覆巢之下,本来预备受罚的,是陆森沉惜才,亲自出面保了下来,因而外界很少有人知道内情。
郑曼玲心想,你的意思不就是你是食物链顶端的么。她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说:“理所应当吗,你是老师的得意门生,以后要继承他的伟大事业的。”
宋没恼火,仿佛预料得到郑曼玲的反应,有点怅然若失地说:“当时组里只有我和师姐两个女生,本应该是很熟悉的,你很少理我,反而是和我的同学周舟走得很近。”她说得很慢,语气里充满了遗憾。
曼玲一愣,她的确很少很少和这个师妹交流,连通讯方式都没留,当时宋灵雨是众星捧月的才女,她普普通通,知道陆森沉格外器重宋灵雨,不是嫉妒,纯粹对别的赛道的学霸不感兴趣。
宋灵雨似乎找到了合适的树洞,不吐不快:“那次,我听陈师兄说师姐你生病了,我去了你的宿舍,想去探望,到了门口,我敲了好几下门,又等了十几分钟,你没开门,我以为你睡着了,就回去了。你回来上课,我一直想和你说,也没找到机会。”
曼玲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她万万没想到宋灵雨会对自己上心,在她心里,一直觉得和这个漂亮聪明的师妹不是一路人,她有些局促地站起来,勉强拿出师姐的款结束微妙尴尬的叙旧:“走吧,再迟他们要找过来了。”
两人沉默地下山,一前一后回到了营地,伙伴们早就收拾好了帐篷集合,为首的陆森沉难得有些火气,兜头就训斥曼玲:“你跑哪里去了?集体行动,结伴出行,记不记得?”
“记得啊,我这不是和宋灵雨结伴吗?”她忍耐了几天,到底还是憋不住暴脾气,也不管面子不面子,直接怼回去。
“就算两人结伴,你们也超出安全范围了,万一出事,宋灵雨一个人怎么救你?”
“你总不能把我拴在裤腰带上吧?”郑曼玲针尖对麦芒,周围的人都愣住了,他们是文质彬彬的学者,极少听到这么露骨的抢白,更不要说这是发生在师生之间,队伍里有几个小男生甚至脸都红了,慌忙找个理由退开好几步,丝毫不敢去看陆森沉的脸色。
“老师,是我想去勘察地形,请师姐陪我去的。”宋灵雨悄声上前解释。
陆森沉紧绷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