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
京郊一处私宅。
白袍风流的青年从轿上下来,几个身手利落的仆从为他开道,入了暗朱的门中。
水榭之上,几处帷幔翻飞,露出里头光景来。
泸州的新茶已备,正是早春,上好的钧窑盏中,浮着几点绿,旋出一圈又一圈,淡而飘渺的青烟。
案前模样清丽的乐伎已恭候许久,或跪或立,琴瑟傍身,只待得主家一到,悬在琴上的纤指便可以落下。
其中要数东南角一位乐伎容姿最为出众,她扬州瘦马出身,年岁要比其他乐伎都年长些,却自有一份深掩坎坷身世的端丽沉静。
琵琶也奏得好,当朝太子是位知弦音的雅人,不介意她曾经被掳,仍然派了家奴将她接回,留在了他的私宅和乐班里。
她抬眼,见青年人高挑挺拔的身影出现在水榭之外,指尖微动,乐音如珠落玉盘,流泻开来。
青年人在几个年长官员的簇拥之下进了来,自然掠起后摆落座,与那几位官员攀谈起来。
这青年自然是当朝太子李邈,他右下首坐着的素袍黑面方脸的中年男人,正是大理寺主理这次江湖事宜的官员张守。
张守拢了袖,将袖中舆图取出,铺陈在案上,对道:“逐风楼如今以南北两处为据点,四处扩张。”
他伸出一指,点了点北边一处:“京畿附近地区,梅凤鸣四处烧杀抢掠,致使农田荒废,百姓流离,落草为寇者甚众,而梅凤鸣还将这些人收入楼中,训练成战力或劳力,不断壮大自己的势力。”
指尖向下,戳了戳南边一处:“沧州,并周边滁州,随州,乾州等几处州郡,听说都已归了孟景囊中…”
琅琅乐音中,有一瞬不和谐的音符划过。
李邈蓦地抬起了眼,望了一眼琵琶女的方向,见出错的是她,神色微讶。
乐音琅琅,一闪而过的细微失误好似幻觉,乐伎们指尖流转,神色如常。
张守犹自未觉,絮絮道:“更有传言,南地几处州郡叁司长官如今已全部换帅,皆听命于那贼人。”
见李邈依旧沉吟,张守拢袖一礼,肃然陈词道:“太子殿下,逐风楼如此嚣张,想必是朝中有要人相护,才有恃无恐,微臣只怕,那人…乃叁皇子殿下。”
他这是暗指叁皇子暗中勾结逐风楼,有意借江湖之力搅乱朝堂,而太子作为储君,不得不妨。
李邈不置可否,只淡声道:“伐害百姓,流毒甚广,孤为一国储君,自然不可坐视不理。”
他一贯风光霁月,纵然心腹机密之语,也不轻易泄露心绪。
张守听他说了句不痛不痒的官话,僵在原地,一时有些失望。
侍女将舆图卷起,放在一边,铺上了棋盘。
黑玉棋盘泛起玉的光泽,映出太子李邈风清月朗、俊朗疏淡的脸。眼尖的侍女无意瞧见了,忙避开眼,粉面含春,低着眉退下了。
他执白子,做了个“请”的动作,道:“偃师,你怎么看?”
他左下首布衣清癯的中年男人出了列,向他微微一礼,才在他对面坐下,执了黑子道:“圣上派太子殿下主理此事,实乃苦差。逐风楼成今日之势,非一朝一夕之功,如今‘剿匪’,谈何容易?”
张守哼了声,打断道:“偃师,左也恐怕,右也恐怕,畏畏缩缩个什么?不过一介江湖草莽,发兵一窝子端了去,又有什么?”
偃师神色不变,只道:“沧州乃南地粮仓,若大行兵戈,致使民生凋敝,对太子殿下来说,恐怕吃力不讨好。”
他点到为止。
圣上年岁已高,日渐衰微,心思一再往贵妃和她所出的叁皇子身上偏斜。将悬而未决的逐风楼之事交给李邈,难说是有发难还是考验之意。
张守也是人精了,听出偃师话中深意,讷讷道:“也是,那依偃师所言,既打不得,那该如何行事?”
“离间、合作。”偃师说着,从容落下一子。
李邈沉思了片刻,道:“南北逐风楼不合传闻,孤已知悉,只是如何离间、合作,还请偃师明言。”
偃师的身后,原本立了眉清目秀的书僮。此时躬身上了前来,手中托着一封书信,交给偃师。偃师将书信展开,呈给李邈。
李邈微讶,旋即道:“容孤猜猜,这书信,来自北边、还是南边?”
偃师与他对视一眼,也微微一笑,礼道:“看来殿下已经猜到了。”
“南北逐风楼,北边肆意杀伐,竭泽而渔。而南边休生养息,颇有贤名。我听说近年来,南地甚至兴起了一种新风俗,名曰“拜阎王”,听说阎王的原型便是那位孟堂主。
南边有能人。”偃师平静地继续道,“在我派出人试探后不久,孟景便递出了橄榄枝。他虽不知我背后主家是谁,但提出若我们不动沧州,他便助我们剿灭梅凤鸣的势力。他登顶后,可为殿下幕僚,逐风楼为私器,供殿下一人所用。”
此言一出,在场的太子幕僚皆面面相觑,眸光闪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