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崇山峻岭中飞奔,马蹄声急,惊了飞鸟走兽,漆色暗淡的车壁在树与树间一闪而过,几乎与山色融为一体。
不知何时,驾车的已换了一个人。
这人衣着同方才的马夫衣着十分相似,却有一张更加年轻俊朗的脸。
白净面皮,一双桃花目直盯着前方,剑眉微拧,神色有些肃杀,显然身上功夫不差,将车驾得风驰电掣。
方才驾车的马夫坐在一旁,许是全力驾车,他身上衣物被汗水打湿,此时却没有阖目休息,而是密切注视着周围密林中的动静,一只手仍压在剑柄上。
侧后方,突然一只羽箭破空而来。
马夫侧身避了一步,电光火石间,箭簇的尖端抵着他颈侧擦过,嗡鸣一声,钉在前方的树干之上。
“驾!!”
驾车的少年脸色一变,马鞭甩在马臀上,催动得更急。
无数的箭雨铺天盖地,簌簌而下。
哒哒的马蹄响在林间,如战鼓的鼓点,越追越近,其上几个黑衣劲装的死士飞身跃起,从天而降。
马夫手中利剑出鞘,正面迎上追击者手中的刀光。
车帘一瞬间被掀开,又涌出两个助阵的刀客,手起刀落,逼退了几个死士。
一阵咯咯的、嘶哑的怪笑蓦地从远处传来:“楼小公子,沧州一见,别来无恙啊!”
与此同时,一个整个人罩在黑披风、看不清面孔的瘦长身影从树中飞快地掠下,转眼逼至眼前,干瘦的五指成爪,直抓楼关山的面门。
楼关山腰间发力,急急向后仰倒,堪堪避过他指尖,一抹刀光滑过眼前。
是十步的刀格挡住了黑披风的攻势,刀刃碰上利指,发出一声刺耳的锐响,隐隐有火星飞溅。黑披风怪叫了一声,收了爪子,朝十步发顶抓来。
也不知黑披风练的什么功法,手背粗砺如鸡皮,指甲足有寸长,厚度惊人,竟然刀剑不入,呈奇异的青灰,十步错步躲过,嶙峋如禽鸟的五指没抓到人的脑子,而是直直嵌入了车板,将车板扣出五个指洞来,木屑飞溅如泥。
楼关山微微气喘,惊魂未定中不愿输了气势,勉强弯了唇道:“我道是谁,原来是特使。”
黑披风阴阳怪气地嘶声啐道:“使什么劳什子障眼法,叫老子一顿好找。”
这一天之内,从沧州中出去的,制式相同、方向各异的马车,就有十余辆。
京中逐风楼正背腹受敌,梅凤鸣带着心腹精锐去了沧州,只剩下他们有限的人手在追着十几辆马车抓冯玉殊。
孟七果然十分看重这个女人。楼主入沧州的消息绝不可能走漏,他却还是慎之又慎,风雨欲来前夕,秘密将冯玉殊送出了沧州。
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
“姓楼的小子在这,孟七的亲随也在,那个女人一定在里面!楼主有令,活捉者重重有赏!”
他手下死士应声而动,进攻得更加凶猛。
刀光剑影中,数十匹烈马惊乱成一团,发足狂奔起来。楼关山咬牙死拉着缰绳,控制着方向。
马车晃动得十分剧烈,车中一身喜服的女子头上凤冠霞帔不断乱晃,她不得不一手扶住,另一只手扶住车壁,勉力维持住自己的平衡。
车外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闷哼。
一支本应该穿透车帘的羽箭,擦过楼关山的手臂,钉入他肩胛叁寸骨肉处,鲜血一瞬便浸湿了衣袖。
帘后身形一颤,几乎要冲出车外。
楼关山余光察觉到身后动静,捂着肩膀,忍痛出声提醒道:“不要出来。”
车帘动了动,终于没有被完全掀开,帘后喜服一抹艳丽的红,转瞬即逝。
帘后的人一直默默站着,好似相伴在他身侧。
他左手尚可拿刀,便随意撕下衣袖,匆忙包扎了伤口,拧着干净得有些不知人间疾苦的眉,又迎上黑衣人的攻势。
习剑十余载,常幻想江湖仗剑,终于懂得,原来此剑不穿肠,便不得开刃。
楼关山抹了抹脸上沾上的血,咽了口唾沫。
手腕一翻,挽起一个漂亮的剑花,剑尖直指眼前黑衣人的胸口。
在众人热切地注视下,新娘子的花轿缓缓从后院绕出来,在厅前停下。
新娘子的凤冠霞帔上坠了沉沉的东珠,花样繁复,难免沉重,叫她不得不谨慎动作。
一只手掀开了帘,沉默地等待着她。
熟悉的骨节,和掌心指缘,许多凌乱而细长的伤疤。
轿中珠翠轻响,顿了顿,新娘子将手放入他掌心中。
肌肤相触的瞬间,孟景不知为何,本下意识地撇开了的手,顿了顿。
他微不可察地拧起了一点眉。
下一瞬,他却又收拢了五指,覆住比自己的掌心小一圈的手,将人牵着,出了轿子。
眼前骤然明亮起来,喧嚣也更加清晰。
宾客夹道而立,满面笑意地起着哄。
凌乱的百子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