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走近了,动作亲热地拍了拍季休明的肩膀:“我知道你很难下定决心,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再来找我吧。”说罢男人转身走了,还不忘替他将房门关上。
季休明僵立在房中,溺水似的大口喘息着,他神情不断变幻,心思也纠缠成了一团乱麻。足足过了半晌,他才摇摇晃晃地绕过屏风,在床边坐下,深吸了一口气,将枕头移开,又掀开被褥,摸索了一会儿后拆下了一块床板,露出了藏在其间的狭长木盒。
木盒打开,一柄修长宝剑静静地躺于其中,剑鞘纯黑,铭刻在上的古朴纹路泛着冷光。季休明缓缓拔剑出鞘,寒芒顷刻迸射,几乎映亮了半间屋子,再细看剑格之上,镌刻了能令江湖震动的两个篆字——‘不疑’。
外面突然又传来了“砰砰”的拍门声。
季休明惊了一跳,连忙将不疑剑放归原位,重新遮掩好了,却并不想去应门,只坐在原处一动不动,等着门外的人自行走开。
不料拍门声愈发急促,接着还传来了江兰泽含着哭腔的喊声。
“季师兄,快开门啊,我有事要找你!”
季休明这才想起外面还下着大雨,急忙起身将房门打开,把江兰泽拉进了房中。这少年浑身湿透了,通红的双眼殷切地瞧着他,水珠从脸颊滚落,分不清是雨或是泪。
“怎么哭了,兰泽,出什么事了?”季休明放柔声音,找来锦帕给他擦脸。
江兰泽胡乱抹了把脸,哽咽道:“叔父不准我去南疆求医,可不让我试一试,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父亲走了,我死都不甘心!季师兄,我只能来求你了,求你帮帮我,你陪我去南疆找虚谷老人吧。”
季休明有些犹豫,江兰泽赶紧补充:“叔父那边我来担着,绝不让他责罚你,只要能救回父亲,路上我全都听你的!”
经过方才与那男人的一番对话,季休明正心烦意躁,也不想在归云山庄呆着,他想了想,最终点头道:“好。”
夜渐渐深了,雨仍不见小,如注雨水洗净了天地间浊气,激起了九渊山上的草木清香。
尹怀殊等候在殿阁前。在红奴进去通报前,他特意询问了一句般若教少主的闭关状况,红奴会意地朝他一笑,低声道:“据传少主心法修炼遭遇瓶颈,此次闭关少则数月,多则上年。”
尹怀殊稍安了心,却仍揣着些忐忑,直到红奴推开门请他进入,他才强迫自己定下心神,以放手一搏的姿态跟着步入。
他在殿中俯首跪下,对主位上的老教主开口便道:“尹怀殊护卫不力,还请教主责罚。”
老教主纳闷地望着他:“护卫不力,这是从何说起?”
“右护法醉心人蛊之术众人皆知,前些日他不知从何听说虔城有人蛊炼成,便带属下前去察看,谁料那处是人精心设下的陷阱,当时情形惨烈,所率教众全军覆没,右护法也在夹击之下不幸殒命,唯有属下侥幸,讨回了条性命。”
“易卜之死了?!”老教主猛地站了起来,刻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个夸张复杂的表情,竟教人分不清是狂喜还是大惊。
尹怀殊取出怀中的那块皮肉,双手举过头顶:“千真万确。”
红奴将其接过,呈上去给老教主细看,赤红色的纹身完好无损,丝毫不假。老教主将视线移回了跪着的尹怀殊身上,心中明了他是前来投诚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既然易卜之已死,这空缺的右护法之位,你可想要吗?”
尹怀殊恭敬地垂下了眼,答道:“这等尊荣,放眼全教上下,无一人会拒绝的。”
老教主突然敛了笑,冷哼了一声:“没那么容易,尹怀殊,我还有话要问你。”
“怀殊必定知无不言。”
“我的影儿死的那日,你可在场吗?”
尹怀殊微微一顿,冷汗浸湿了后背,迟疑再三,还是如实答道:“……在的。”
“影儿是如何死的?”
尹怀殊不禁抬起眼,道:“教主想必已经知晓……”
“我要听你讲!”老教主恼怒地打断了他的话,“原原本本地把经过全都讲给我!”
“……”尹怀殊深深地吸了口气,才道,“那日少主将小公子请去,借口说先前错过了小公子的生辰,要给他补上,准备了许多新奇玩意儿,哄得小公子十分开心。后来少主拿出果酒,小公子虽记得您的嘱咐,却怕惹得兄长不悦,便都喝下了,醉后由贺兰堂主抱着,放进了后山的狼窝中。”
他说完后,不闻动静,忍不住偷眼向上瞥去,只见老教主浑身颤抖,一双浑浊的老眼中流下了两行清泪,许久后才咬着牙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一枚令牌丢给了他:“拿着去找祭司,他自然明白。明日我会向全教宣布,由你继任右护法之位。”
尹怀殊如释重负,收起令牌,叩首谢恩后退下了。
依言去到了祭司住处,对方见了令牌,也不多过问一句,便让尹怀殊在床上躺下,散开衣襟露出右侧锁骨。祭司全程态度淡漠,只有在动手纹身的时候低声抱怨了他的一身毒血惹人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