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法死心。”戚朝夕缓缓地摇头,“我不甘心。”
怎么能甘心,他平生随波逐流,少有所求,凭什么仅有的留恋都要被上天夺走?
戚朝夕不再看虚谷老人的脸色,转身离开。然而这方院落小小,天地浩大,他难得茫然无措,不知该去哪儿寻求续命妙方,只好停步在檐下的阴影里。头顶簌簌有声,他抬起头,望见枝叶摇晃,是秋风又起。
第56章 [第五十五章]
窗外的夜色不知深到了几更天,江离在床上翻了个身,还是了无睡意。他像是被人下了蛊,一闭上眼,属于戚朝夕的温度和气息全涌入了脑海,低缓带笑的嗓音还残留在耳际,唇齿缠绵的触感几乎在小口啃咬他的脊骨。
江离猛然坐起了身,掀被下床,点起灯又拎过了茶壶,倒满了一杯才发觉茶水早已冷透了。
他正有些愣神,一阵敲门声轻轻响起,江兰泽小声地在外面问:“江离,你睡了吗?”
江离打开了房门,江兰泽朝他露出了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明天就出谷回洛阳了,可我睡不着,我能找你聊聊天吗?江……呃……”
江兰泽突然意识到称呼不对,可对眼前才见过几面的人叫不出口哥哥,直呼江云若就更不妥,他为难起来,显得更加拘谨了。
“按原来称呼就行。”江离把他让进屋里。
“好。”江兰泽点点头,在桌旁坐下,“你怎么也还没睡啊,在想什么?”
“……”喉咙微微发紧,江离一口气将满杯冷茶全灌下了,才平静道,“没什么。”
虽然纳闷他大半夜怎么这么渴,江兰泽也没多问,顾自开了口道:“听你讲完《长生诀》和守墓人那些事后,我直到现在脑子还是晕晕乎乎的,总觉得我从小长大的归云山庄跟你口中说的归云山庄是两个地方。”
江离看了他一眼,他连忙解释:“我不是怀疑你的话!我就是……就是觉得……”
“我明白你的意思。”江离道。
江兰泽松了口气,垂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喃喃道:“真像做梦一样,原来我年年祭拜的伯父不久前才去世,原来我还有一个堂兄,发生了那么多,我什么都不知道。”
江离跟着陷入了思绪,没有作声。
“你大概不知道,我娘在生我的时候没了,父亲估计是觉得我少了娘来疼,他就要加倍弥补回来,所以特别惯着我。我从小贪玩,念书的时候做功课不认真,还把捉的蟋蟀藏罐子里带去学堂,打算跟江怀阳他们一起玩,可我忘了蟋蟀会叫,结果先生念一句诗,蟋蟀跟着叫一声,比我们声音还响。好几次气得先生找父亲告状,每次父亲都教训我说下不为例,但下回我又犯了错,父亲也不会真的罚我。”
“后来跟着父亲习武,我还是想法子偷懒。下雨是绝不肯站院子里练功的,日头毒了就躺在地上装晕,学吐纳运转真气的时候,有一回我迷迷糊糊地打坐睡过去了,睁开眼的时候已经黄昏了,父亲就坐在我身旁,没有叫醒我,而是望着远处快落山的太阳,当时我看不懂他的表情,现在想想应该是很落寞吧。”
“以前什么都不懂,就觉得这样很开心,尤其看到其他孩子被爹娘抽得上蹿下跳的时候,觉得父亲真是天下第一好。”江兰泽越讲声音越低,几乎要将头埋进膝盖里,“可我这两天总是在想,是不是因为他对我从没有过期望、没有要求,所以放任我?我在他眼里是个什么样的儿子,是不是很没用,担不起责任,根本指望不上?”
江离将手轻轻地按在他的肩上,江兰泽抬起脸来,努力瞪着眼睛忍回了泪意,却忍不住哽咽:“江离,为什么归云的真相,他一点儿都不告诉我?”
“也许他想保护你。”
“可我是少庄主,难道将来不是要继承山庄的吗?”江兰泽道,“我都已经这么大了,为什么还是不告诉我?”
江离想了想,道:“等你父亲的病治好了,你可以亲口问他。”
大概是血气缺乏的原因,江离掌心的温度并不高,在这个渐凉的秋夜里,却足以透过衣衫给予江兰泽一点温暖和慰藉。他才发觉江离不像看起来的那样冷淡,心底的怯意消散了,脱口而出地问:“江离,你想去归云山庄看看吗?”
“……”
江兰泽转过身,面对着他:“你跟我一起回洛阳吧,父亲很想念伯父,一定也很想见见你!”
江离犹豫着没有回答。
江兰泽忙道:“我知道,那天我从你的话里听出来了,归云山庄里有内奸,所以你不信任我们,要不是被阵法困住,你肯定也不会跟我相认。但我保证,父亲还有叔父绝不会害你,他们一定会把内奸揪出来的!”
“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是谁?”江兰泽愣了愣,“你是说季师兄?可我觉得季师兄不像是那样的人,这背后肯定有原因。”
江离没接话。
江兰泽不折不挠地劝他:“再说了,不疑剑和《长生诀》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没必要独自承担,这是整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