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因果注定,既然贺行章已经为他而种下因缘,他也早晚要走到今天这个局面来解两人的结。
命数法则真是铁面无私,哪怕一分一毫都不想让他糊弄过去,必须要刻骨铭心地尝上一笔才肯放过。
江宴闭上眼,埋怨了几句老天爷才重又睁开眼,掐了个口诀褪去了手上的血渍,抬起手去触摸贺行章尚未变得深邃俊美的眉眼,看着眼前年轻而青涩的脸庞,他只觉得心如刀割。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的贺行章?偏偏是他们初次相识的样子……
当年的江家盛极一时,位于碧汀的江家祖宅作为江家本家自然整天来访贵客络绎不绝,江宴身为庶出,小时候并没什么资格去到后院外看看那些上门联络感情的修界名士来长长见识,除了那位从破远山来的穗华尊师,他在被送往卜亭之巅前见过的除家中亲眷以外的人就是穗华尊师和尊师带来的那几个徒弟。
穗华尊师为人亲善和蔼,带出来的徒弟却是什么样的都有,他小时候没少跟着去掏鸟窝什么的,但是贺行章是唯一一个看起来和穗华尊师非常相像的孩子。
温和寡语,却能隐约感到他们身上都带着点难以被世俗沾染的浅浅冷淡疏离。
他们头一次相见的情景江宴已经记不大清了,只记得那时候他很不高兴来的是贺行章这种不会打着他去到处玩的乖孩子,唯一记得的也只有贺行章一身明亮鹅黄长衫站在穗华尊师身侧,看起来乖巧而不起眼。
真正有所接触的时候他已经在卜亭之巅修行了七八年剑道,一次除夕回江家时恰巧碰上穗华尊师登门来访,跟着的徒弟就是贺行章。
那时的贺行章就是现在这副十六七绝妙少年郎的样子,一身蓝绿色的轻便长衫剪裁得当,衬出那份清朗俊秀,大概是因为风尘仆仆的缘故,鬓角的碎发无伤大雅得松开些,整个人看着清爽又明亮。
他以前可没有现在这样娇气,一把杀人都费点劲的凭轻耍得花里胡哨,厉害是算不上但吊打那些他看过的剪辑视频是绰绰有余,活蹦乱跳得能从卜亭之巅山顶跑到山脚不带歇息的。
所以当他哥按着他去给穗华尊师把脉时他不服气得很,从刚落座伸出手心里就开始念叨着尊师怎么动作这么慢。
“江小公子还请稍加平心静气些,心绪浮动的话师尊不好诊脉,反而更加耗时。”
他闻言,老大不高兴地拧眉抬眼去看这次的徒弟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拐着弯说他坐不住。
只此一眼,就让他愣了神。
大抵是当时从窗子外头倾泻进来的晨光太过温柔,江宴竟然能从对方那双透亮漆黑的眼睛里读出若隐若现的笑意。
简直是无欲无求的天仙神祗为了他独一人有了七情六欲,从此他冒着天打五雷轰的天谴都要心甘情愿。
谁叫他让神仙和人一样了呢。
自那日起江宴趁着尊师在江家待的那三天死缠烂打臭不要脸地找机会和贺行章待在一块,就算是贺行章自己一个人在打坐冥想晾着他在一边吃果子也乐滋滋得像是占了天大便宜,江巍每次见着他见着他都要嫌弃得不行。
缠了人三天,连吃饭睡觉都硬赖着不走,除开各自洗浴真的是尽一切办法黏在贺行章身边了,但这神仙一点回应也不给。
要是其他人可能也就洗洗睡了,但他那时真是极其好心态,直到最后一天中午都还在晃晃悠悠地去人房间里挨着打坐的贺行章睡午觉。
睡完觉,外头已是日暮西沉,江宴动了动脑袋才发现贺行章竟然好像一直都没有挪动。
他忙爬起来,挪近了些:“你一直都没有动过吗?那你会不会坐得腿疼不舒服?”
从他醒来贺行章便睁眼看他,在贺行章的视线里挪过去对江宴来说本不应该是什么难事,这次却莫名有些不自在起来。
对方没有回答他,凝视他片刻,江宴感觉到贺行章的目光从上到下描摹过他全身,仔细得像是要把他刻入脑海中。
他忽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拨了拨被睡乱的头发,把歪歪扭扭的衣服拉得端庄正经,最后才犹犹豫豫地重新对上贺行章的眼睛。
贺行章又笑了,这次是真的嘴角上扬地笑了,江宴忍不住高兴起来,又坐近了些想说点什么,就被贺行章捧住了脸。
一个带着珍重意味的亲吻落在他额心,顺带着碰了碰他那十来年只为了吃喝拉撒睡而跳动的心口。
“江小公子,来年见。”
……
“你们在这里待着,我先去换个衣服,不准跑。”
掐口诀也无法去掉江宴身上黏糊糊的错觉,没得办法只能去全部脱下换掉,江宴虚着脚站直,很不放心地叮嘱了这么一句。
其实就算是说开了,他也不知道怎么同时和两个贺行章相处,怎么做他都像个欲那啥求不满又花心大萝卜的渣男。
但是怕人跑了,渣男随便从乾坤袋里掏了件白色衣服套上就又出来了。
一见江宴走出来,两个贺行章都转过身来,俱是神情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