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风穿过树叶,阳光落下点点碎金。
有人在轻声呼唤:“伊芙,亲爱的伊芙,醒一醒,我们该回家啦。”
伴随着视野逐渐清晰,温莱看见了女人娴静温柔的面孔。她年纪大概二十来岁,坐在枝叶繁茂的树下,穿一身简朴棉布裙,偏红的发丝在脑后挽成圆髻。
身体自发地动起来,不甚协调地从草地上爬起,抓住女人的裙摆。
“妈妈。”
温莱听见这身体稚嫩的嗓音,咬字不清地,“妈妈忙完了吗?”
“嗯,已经忙完啦。”
女人拎着装满豆子的竹筐,一只手牵住年幼的伊芙,缓缓走过蜿蜒的林间小道。在柔软的风声中,她们偶尔聊天,内容简单又平和。
“伊芙今天中午和安吉小姐一起玩了?”
“嗯!她说,想和我做朋友……还送我刚做好的果挞。”
“那真是太好了。”女人松了口气,“这次的主人家看起来很和善,薪金也大方,还给我们提供了不错的住处……伊芙要好好和人做朋友啊,也许我们可以呆很久呢。”
“知道啦!”?àρ.ρò⒅z.?ò?(o18z.)
温莱蜷缩在伊芙的体内,默然注视着这一切。
一大一小走进风格明丽的尖顶楼。内里的陈设并不算豪华,显然不是什么贵族家庭,但也能看得出生活优渥。
有个穿着高领裙的妇人坐在椅子里喝茶,旁边是阴着脸的女孩儿,模样约莫只有七八岁。
“夫人。”
伊芙的母亲将竹筐抱到胸前,语调尊敬而不乏轻快,“您吩咐我挑拣的好豆子,全都在这里了,用来招待今晚的客人一定很不错……”
咔哒。
妇人放下茶杯,不冷不淡看向这对母女。身边的女孩儿狠狠踢中桌子腿,声音尖利:“谁要你们碰过的豆子!好脏!”
一个“脏”字,让室内的空气变得凝滞。
高领裙妇人并未呵斥女孩儿的无礼,在瞬息之间,她的脸庞浮起显而易见的厌恶。
“玛丽,我本来怜惜你们母子无依无靠,所以才愿意收留你们在我家做工。可是,你为什么撒谎,说自己是丧夫的寡妇?刚刚镇上来人了,恰好提到你,告诉我你根本没有结婚。这个孩子……也不知是和哪个不叁不四的男人鬼混的结果。”
妇人说,“我们家不需要生活不检点的女佣。玛丽,你今天就走吧。”
伊芙懵懂抬头,望向母亲。她看见了母亲面色苍白嘴唇颤抖的模样,下意识感到慌张。
“妈妈……夫人……我们走去哪里?”
坐着的女孩儿突然站起来,走了几步,抬手用力推搡伊芙的肩膀:“叫你们离开我家啊!你这个妓女的女儿,不配和我做朋友!”
抱着竹筐的女人猛地抬头,哽咽道:“我不是妓女……”
但没人在乎她的辩诉了。
伊芙被推得摔倒在地,哭也不敢大声哭,只能挤出细碎的呜咽。在冰冷憎厌的视线中,年轻的母亲放下竹筐,对长椅里的妇人弯腰鞠躬,而后扶起伊芙向外走。
直至走出院落,伊芙才抽噎着问:“妈妈,我是妓女的女儿吗?”
女人手指缩紧,握得伊芙关节疼痛。
“不是。”
在斑驳的阳光中,女人轻声回答,“妈妈不是妓女,也不是什么不检点的人……妈妈只是遇见过一个很会撒谎的男人,所以付出了毕生的代价。”
“男人……是爸爸吗?”
“是啊。不过,这样的父亲不如没有。”女人看向伊芙,眼里闪着晶莹的光,“伊芙也不需要爸爸,对吧?工作丢了没关系,我们还可以再找。去更远的乡镇,小城,去所有人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
她们收拾了可怜单薄的行李,踏上新的旅途。
从一个镇子,到另一个镇子。从某处村庄,到新的村庄。
有时候,她们会在某个地方住上半年;但更多时候,定居不到两叁月,就又被迫搬家迁徙。一个单身的,带着孩子的年轻女人,总容易引起他人的注意和猜测,而这些村镇的居民,往往对身份可疑的美丽女人心存恶意。
即便这个叫做玛丽的女性,永远是柔和温善的性格,从不发怒生气,也不怠慢任何活计。为了避免流言,她甚至不愿和任何一个男性多说几句话,多见几次面。
日子一天天过去,伊芙也逐渐长大。
在漂泊的生活里,伊芙养成了不安而敏感的性格。她习惯注意周围人的态度,如果有谁凑在远处指指点点咬耳朵,她就会紧张窘迫,满面通红。
他们是不是在说我?
是不是又在传奇怪的流言?
给妈妈编造下流的故事,污蔑我今早的举止……我只是和卖面包的杰斯叔叔聊了几句,他送给我多余的面包。
不要说我,不要看我……
滚烫的不安,时时刻刻传递给温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