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祭光塔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濛濛的细雨落在兰因切特脸上,驱散了闷热浑浊的空气,却带不走烧灼般的刺痛感。
他解开领口的扣子。因为心情不畅,动作难免有些粗暴,坚硬的衣领在脖颈间划出淡淡的红痕。
秘书官跟在身边,对着兰因切特被掌掴的侧脸欲言又止,试探着问:“您需要休息一下,整理仪容吗?”
“不必。”
兰因切特下意识拒绝,察觉到秘书官闪烁的眼神,才反应过来。他旋动衣领纽扣,将一枚乳白色的宝石取下来,驱动储备魔法治愈脸上的痕迹。
“现在情况如何?”兰因切特边走边问,“派出去搜捕斯特莱尔的小队,有新消息吗?”
秘书官摇头:“已经确认斯特莱尔离开国都,但行踪不明。目前每个城镇关卡都加强了守备,任何一处旅馆、医护所都在监管之下,无论他打算怎么回国,都不可能顺利离开边境。”
“还是要谨慎些。”兰因切特将使用完毕的宝石旋回原位,“放出流言,就说斯特莱尔与魔鬼勾结,为西捷带来了灾难。前段时间出现的瘟疫,也与魔鬼现世有关。”
秘书官问:“殿下的意思是……向民众公开塞拉贡皇储流亡西捷之事?”?àρ.ρò⒅z.?ò?(o18z.)
兰因切特点头。
他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到冷酷的地步。斜长的眼睫挂着细碎的雨水,瞳孔漠然空洞。
“斯特莱尔因内乱流亡西捷,与温莱·卡特合作,盗窃人鱼之泪以及机密文件。温莱·卡特作为费尔曼公爵的千金,自甘堕落成为魔女,不仅杀害了克里斯·瓦伦,还犯下通敌之罪。因此,卡特家族需要全面清查。”
他念完这段话,问秘书官:“都听懂了吗?”
秘书官愕然几秒,愣愣反问:“这是真的?”
当然是假的。
温莱不可能帮一个敌国的强奸犯重夺权势。也不会以如此高调愚蠢的方式杀死克里斯。
可是事实重要吗?
卡特家族必须灭亡。这是十几年前就敲定的结论。
温莱的魔女身份并不足以构建皇室吞吃卡特家族的理由。费尔曼虽然没用,但也有些狡猾的品性,今天可以放弃女儿求自保,明天就能翻旧事控诉皇室贪婪无情。皇帝下达的清查命令,如果强硬实行,指不定闹出什么琐碎的麻烦。
兰因切特是个完美主义者。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解决这一切,他就要把事情做得尽善尽美,无可挑剔。
关押温莱,控制费尔曼夫妇,放出不利于卡特家族的流言。然后,在魔女审判这一日,让所有人都看到温莱的真面目;同时,秉承着光明正大的理由,对卡特家族亮出利刃。
“动作要快。”
兰因切特吩咐道,“盯紧费尔曼,还有,继续限制南迪·佩罗的人身自由,不允许他和温洛进行接触。”
他走到马车前,遇见了神情疲倦的大主教。
“殿下。”这位老人语气虚弱,“我们已经在整个国都设下魔法禁制,抵御并攻击一切邪恶生物。魔鬼无法入侵这片土地,请您放心。”
兰因切特颔首俯身:“我代替我的父亲,向整个教廷致谢。”
大主教摇头,满脸的遗憾痛惜:“如果可以的话,请放过温洛的性命,哪怕剥夺他的名字与身份……他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理应为教廷效力,学习更精湛的白魔法。”
这些神职人员,也知道卡特家族要遭殃了。
兰因切特没什么表情,淡淡道:“温洛早已成年,不能称作孩子了。”
他甚至恶毒地想到,温洛哪有资格进入神圣的教廷呢?一个和亲妹妹乱伦的男人,一个试图欺骗皇室、将妹妹占为己有的家伙,凭什么安然无恙?
现在温莱受困于阴冷的塔底监狱,即将迎来身败名裂的死亡。温洛肯定很难过,终日受着灵魂的煎熬,制定营救妹妹的计划——但没用的,整个棋局都布置好了。
执棋的人,是兰因切特。
只有兰因切特。
……
回到皇宫后,他得到了皇帝的召见。
西捷的皇帝也老了,老得眼角都是干枯的皱纹。见到兰因切特,什么也没问,只说:“我以为动作不必这么快。不过,既然我已经把权力都交给了你,你就放手去做吧。处理好卡特家族的事,就该准备加冕仪式了。”
兰因切特并无欣喜之感:“请您放心。”
皇帝打量着这个优秀又冷漠的继承者,缓缓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你和利奥有什么矛盾,总之他被关了好几天,你也该消气了。放他出来吧,如果不喜欢他,以后给个远点儿的领地。”
兰因切特又点头:“好。”
这对父子就此无话可说。
皇帝摆了摆手,兰因切特顺势告退。他没有前往利奥禁足的房间,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安静地洗漱沐浴,清除一切从温莱身上沾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