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领太宰不知不觉间,说出曾在另一个世界里诉说过的、完全一样的话。
只是那时候他还在以极具压迫感的姿态训斥自己学生、成为五条家家主而试图留下老师的五条悟,而现在,太宰的头脑里不曾存在这段记忆。
他只说出了一个字不错的话语,却用截然不同的语气,轻飘飘笑着,试图在话语间加上讥讽的意味,以示黑手党手段的阴险狡诈。
只需要在调酒的时候擦过杯壁与杯口既可。就算保持警惕、拒绝饮酒,只是简单触碰过杯子的话,你也早就踏入陷阱了哦,织田作。
首领太宰微微笑着:
这么相信黑手党可不行,从今以后把这个当做教训吧。
在织田作之助诘问之前,首领太宰抢先弄脏自己的污名。
他如愿躲过了将心脏也能够撕裂的、言辞化作的刀枪,却并不感到如释重负。
唯独海潮般的疲累扑面而来。首领太宰本以为这不算什么难题,可他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疏忽到了什么程度、又在脸上露出了怎么样的表情,竟然让织田作之助松开了哪怕倒下都依然紧握的双枪。
我会,记住。
织田作之助说。
麻痹的效果越来越严重,他挪动舌头时察觉到自己愈发费力,但是同曾经许多次险中求胜相比,他既没听见将二人包围着举起枪来的声响,也没有黑手党惯有的持枪械跑动时特殊的响动。他竭力调动自己最后的注意力,第一次不带任何敌意地深深望了黑手党首领一眼。
织田作之助看见那个男人堪称勉强的微笑,发现太宰诉说着符合黑手党身份的发言时、根本不曾对上过他的眼睛,而把这次蓄谋已久的会面称为陷阱时,织田作之助几乎要觉得这个男人把视线逃去一边,眼睫不安震颤着的样子,差不多算是一场无声的哭泣。
他觉得茫然。孩子们被利用与针对的震怒仍在心间,但织田作之助想了想身边同样倒下来的津岛修治,想到开枪前思虑到社长与江户川乱步、冒着极大风险决心赋予的信任。
我会,记住。
记住,什么呢?
记住不要踏入黑手党陷阱的教训吗?
记住这场不知所起、无名而终的告别吗?
记住,这个面带微笑而无声哭泣着的奇怪男人、吗?
织田作之助没有说完。
药效起作用了。他陷入了一片黑暗。
不知何时,酒吧内爵士乐停下来了。
太宰治与太宰治对视着,彼此都知道对方是个怪物。
胡乱自杀带来的抗药性,居然有这么强吗。首领太宰说。
织田作之助丧失了意识,这个男人的声线也随之恢复为一片浅淡的虚无。
不久前恭喜对方获得新人赏、分享着生活里奇怪趣闻时爽朗喜悦的活力,一并褪了色。
武侦太宰依然强撑着,瞪他,这就、够了?
这位来自主世界、唯一一个真实而非谎言的太宰治,差不多要被另一个自己给气死。
他好不容易布置的后手,好不容易在武装侦探社赢得了大家的信任,好不容易劝服了芥川龙之介、没让他大开杀戒、在港口黑手党杀出难以挽回的罪孽。
又好不容易错开时间,试图在织田作之助赶来之前同这个家伙达成意见一致。至少,这个脆弱无比的世界,太宰治是不会允许它就此覆灭的!
可谁知道、谁知道!这个混蛋居然先下手为强,不择手段到哪怕在Lupin里动手也要清除碍事者?!你还是不是太宰治了?!把自己打碎的滋味怎么样啊??!
可恶!混账!武侦太宰在脑袋里破口大骂,洋洋洒洒五千字,最后只想把对面人的脑壳撬开: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试一试别的办法?!
因为我不敢。首领太宰回复道。他像是能够读懂人心般流畅的接了下去。没错,本来这个世界上能够读懂太宰治也只有太宰治了;哪怕这让他们各自感到怯懦与恶心。
因为我是个胆小鬼。因为我体会过千千万万次失败,而你没有。
首领太宰静静地说。
我不敢赌。我知道这个世界只是泡沫幻影,可我怕连期间限定的美梦都没有。
太宰治与太宰治对视着。
我想过要不要干脆杀死你:万一你真是所有太宰治的本源,那不如一起死,多好。首领平静地说,我也想过把你捆在电椅上,堵住耳朵捂住眼睛,这样你就可以不要来坏我的事。
武侦太宰听了,浅浅一笑。
果然首领从吧台椅上站了起来,起身的时候一个趔趄,左手在吧台台面上一撑,落下个血淋淋的指印。他自顾自地摇了摇头,一理围巾盖住弹孔,左手插在衣兜里,挺直了腰背而面色不变。光从外表上来打量的话,任谁也看不出这个男人受了伤。
下一秒错落有致的脚步声冲过来,是持枪的黑手党下属,层层围住了这家酒吧。
还剩下不到三个小时,首领太宰自言自语。又低头对另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