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怔地望着宁王,眼眶潮湿起来,行大礼道:“朱贤拜见宁王殿下。殿下万安。”
“是大哥的遗腹子么,快过来……”宁王伸手招呼,咳嗽几声后,又改口道,“不,还是别靠近。我身患痨瘵,容易传染,你就站在原地,让我好好瞧瞧。”
他带着难掩的激动打量苏小京,一脸欣慰:“的确是我大哥的血脉!可怜的孩子,你受苦了。”
苏小京带着满腹委屈,哽咽落泪:“叔父……”
宁王含泪道:“天可怜见,留信王府一根孤苗,使我大哥不至绝后……贤儿,从今往后,你不仅是我亲侄,亦是我亲儿,当不了信王世子,便来当宁王世子罢!”
苏小京朝他磕了个头以示受恩后,抹去眼泪说:“可侄儿此次来拜见叔父,并不是为了当世子。”
宁王一怔:“那是为何而来……”
苏小京大声道:“为了让叔父不再步父王后尘!”
宁王面色微变,低眉敛目:“后面的话,你不必再说了。”
苏小京追问:“叔父已经知晓了,是么?不知心中又作何感想?”
宁王闭了眼,乌黑睫羽压着眼下红痣,叹息道:“我已是风中残烛,又无子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万一变天,只拼尽全力,保住你这一脉便是了。”
苏小京心底有些感动,又有些失望与瞧不起,低头拱手:“那侄儿就全仰赖叔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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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漠,黄金王庭。
时值五月底,草原上夏草正肥,茫茫苍翠接天,散落草间的牛羊便如那漫天云朵一般悠然移动。
再过半个月便是祭天大典了,瓦剌全族格外忙碌,都在为这一场大典做准备。
北漠诸部,大如鞑靼,小如往流、窝叶等十几个部族,如今都被圣汗阿勒坦收归麾下,首领也是他所指定。六月的大典,这些部落首领必定会带着大量贡品前来参礼。
其实有不少首领为表达重视与效忠之意,已经提前抵达王庭附近,搭了帐篷等待。
同时传闻也如草原上的风,在各个部族之间流动:圣汗这是要建国,才要在祭天大典上叩问天意,加冕为“天圣汗”。
阿勒坦并没有阻止这类言论传播。
天气热,他把长而浓密的发辫在头顶随意卷成一团,光着脚,坐在王帐中央的圆形彩色地毯上,懒洋洋地看着边境舆图,心下闪过一个念头:铭国的使者团怎么还没到?按照国书里说的出发时间,这几日也该到了。
“阿勒坦!”帐外有个年轻的声音唤道。
“进来。”阿勒坦说。
十七岁的斡丹掀开帐门,大步走进来,望向他们的领头雁时,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热切与崇拜。
他的父亲沙里丹,为了带中毒的阿勒坦去找神树,死在乌兰山脚的冰原上。为此阿勒坦可以容忍他除了叛乱之外的一切行为,包括直呼其名。
拳头叩胸行了个礼,斡丹在阿勒坦面前盘腿坐下,笑道:“方才我带队巡逻,远远看见铭国使团的车队,想起你吩咐过的事,便立刻来报了。”
阿勒坦伸手拍了拍他的颈侧:“好样的。”
斡丹问:“你好像很期待,为什么?”
阿勒坦卷起舆图,嘴角微扬:“因为我一直在找的那个人,会跟随使团而来。”
他的心腹们都知道圣汗在找一个中原男子,虽然不知其姓名、容貌与身份,但非找到不可。斡丹兴致勃勃地问:“找到以后呢,阿勒坦是要杀了那人祭天,还是把人留在部族中当奴隶?”
阿勒坦有些意外:“为什么你们会猜我想要杀他,或是奴役他?”
斡丹道:“我们不是与铭国交恶了吗,那就是敌国人,又不是女的,生不了孩子,有什么用?”
阿勒坦失笑:“斡丹,倘若我们想建立与大铭一样强盛、甚至更加强盛的帝国,这样想可不行。我们需要吸纳其他国家的文化以壮大自身,这种时候,人才可比黄金更宝贵。”
斡丹不理解,也不想理解,反正圣汗说什么都是正确的,是上天借由神树之子的口,在人间传达旨意。
他换了个思路,问:“你打算怎么留下那人?万一他不愿意呢?”
阿勒坦答:“那就想办法让他愿意。”
斡丹跳起来拍了拍屁股:“这毯子太热了,我要出去继续巡逻。你呢?”
阿勒坦想了想,说:“我觉得我应该先去河里洗个澡。”
铭国的使团在傍晚时分抵达了黄金王庭。因为两国边境不稳,接待的气氛有些微妙。
不算上护送的卫队,使团一共九人,主官为正四品鸿胪寺卿,姓郑,精通北漠语,也会看眼色,深谙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场面话说得花团锦簇。
阿勒坦等他见完礼后,直截了当地问:“吻合要求的那人呢,是哪个?”
郑寺卿被问得一愣,想起瓦剌在国书中要求大铭派官员来参礼,指定条件是“两年前在清水营任职过、与马匹交易有关、约二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