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觉得他们避开之后会甘心退走吗?”
“换作是我……不会。”
果然,瓦剌军队交替撤退了大约二十里,就在一条河边停住了,与靖北军前锋遥相对峙,似乎想杀个回马枪。
荆红追艺高人胆大,带着苏晏骑马一路紧跟,甚至超越了后军,在战圈边缘找了个制高点,继续观战。
只见靖北军的数万人马也分为了三个军阵:刀骑兵、火枪兵与骑射手。
三拨军阵在主将的指挥下,弓箭、火器与铁骑相互配合着冲锋,以大型军鼓不同的敲击节奏为变阵节点,波浪般来回冲刷。战场上弹丸呼啸,箭矢齐发,喊杀声震天。
苏晏睁大了眼睛,忽然抓住荆红追的手叫起来:“我记起来了,这是南宋名将吴玠所创的‘叠阵法’!根据武器射程远近不同,各部交替出击,如海浪层层套叠,不给敌方喘息的机会……不,这是在‘叠阵法’的基础上进行了改良,用火器来弥补我大铭骑射不如北漠的短处。”
北漠人从小在马背上长大,天生骑射,弓马娴熟,可谓全民皆骑兵,而且还是一支来去迅疾、进退自如,机动性极强的骑兵大军。
大铭对抗北漠的办法从来都是以守为主,沿着边境修建长城,构筑军镇,每个军镇下辖几十上百个边堡,星罗棋布地遍布在各个关隘。可惜这种“连点成线”的防御策略,在抵御北漠骑兵时并未起到很好的效果。
因为对方实在是太灵活了,不等大铭边防卫所出兵拦阻,就从边堡与边堡之间的空隙里快速切入中原腹地,如游刃入牛身。待到大军集结完毕准备开打,他们也劫掠得差不多了,骑兵队转头就跑,谁也追不上。
朝廷对此一直头疼得很,兵部那么多大佬,也没能想出什么更好的制敌之法。毕竟人家的优势与长处明显地摆在那里,祖先曾经就是靠这样的骑兵队伍,几乎打下了半个欧罗巴大陆。
包括前世的苏晏自己,跟几个军事发烧友琢磨来琢磨去,也没琢磨出个更好的应对之策。
但豫王此役,仿佛在他眼前打开了另一扇窗户——原来与北漠还可以这样打!料敌先发,主动出击,以快制快,以骑制骑!
以一人血勇带动全军,是猛将;
以一人谋略指引全军,是智将;
以前人阵法融会贯通,是名将;
而开创新的战略思路,各种战术运用就像指间的魔方一样任意组合,信手拈来——是将战争化为艺术的天才军事家。
在靖北军进退有度的冲杀与轰鸣呼啸的火枪弹丸下,瓦剌骑兵纷纷落马,伤亡无数。
这场仗,我方边进边打,敌方边打边退,从山坳到河边再到谷口,整整打了三个时辰。双方五次接战,靖北军节节破竹,却始终没能攻破对方核心,取得决定性胜利。
荆红追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一边将干粮硬塞给苏晏,一边皱眉思考,明明占了上风,为何就是不能彻底击溃敌军?
苏晏追着战圈跑了三四个时辰,正处于极度亢奋的精神状态中,莫说不思睡眠,连吃食也不想进一口,最后还是荆红追硬逼着他吃了两块饼子、一壶水。
“因为瓦剌的那个主将也不是盏省油的灯。”他用窥筩极目而望,可惜隔得太远,实在看不清对方将领的模样,“此人对战况判断精准,总能在最劣势时扭转局面,可以说是把草原骑兵的机动性优势发挥到了极限。换个稍微弱一点的将领,早就被豫王重创了。”
“倘若此人真是阿勒坦呢?”荆红追问,“战场对决,刀枪无眼,他与豫王总有一个人要死在对方兵刃之下。”
苏晏心猛地一沉,忽然打了个寒噤,咬牙道:“这场战役,靖北军必须赢,否则我大铭军威尽失,更无士气对抗北漠诸部,后患无穷!”
他长长地“嗳”了一声,像矛盾过后松口气,又像沉重的叹息:“阿追,我很清楚,在家国大义面前,没有私情可言。”
说话间,战场局面又生变化。
瓦剌大军边打边撤退,眼看已至两国交界之处,再往北就是茫茫荒原。
地势逐渐开阔,两边军队打着打着,也逐渐散开来。苏晏催促荆红追带他追上前军,一路击落近身的流矢,还不时击杀几名落单的瓦剌骑兵。
依稀看见前方疾驰的队伍中豫王那身玄色盔甲,头盔的白缨成了红缨,背后白披风也早已被血污染红。
苏晏忽然领会了,豫王为什么要用白缨、白氅。
或许是因为只有用敌人的鲜血将它们染红,才能让这位绝世之将感受到一场胜仗所要付出的生命代价。
那一瞬间,他想亲手为豫王解下染血的战袍,告诉对方——
“前方有一支战败溃逃的瓦剌骑兵队。”荆红追忽然开口,打断了苏晏的思绪,“豫王率部追去了。”
苏晏迅速调整心态,说道:“阿追,我们再找个高处仔细看看。”
但前方逐渐进入草原地貌,周围地势平坦,制高点不好找了。荆红追略一思索,往北又疾驰了一段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