斡丹脸色大变,惊呼声在出口前被他牢牢咬住,他一把抓住阿勒坦的胳膊,声音瞬间嘶哑:“阿勒坦,你在开玩笑?”
阿勒坦没有回答。
斡丹的心像被冰雪凉透,耳中嗡鸣,急促喘着气:“没病没伤的,你为何说得这么肯定……是守护神树的老巫?楚琥台吉战败身死之前,我记得你收到一只海东青送来的密信,是不是老巫传来的?”
“老巫提醒我,我的时间不多了。‘暴风雪落地之前’,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阿勒坦问。
斡丹脑子乱哄哄的:“意味着你过不了这个冬天?所以你决定要在冬天过去之前攻打铭国……你找一个记不清长相与名字的男人,找了整整两年……他就在铭国的京城?”他用力摇晃阿勒坦的胳膊,“这个人能救你吗?那就找到他啊,倾尽全族之力,踏破中原,也要找到他!”
“斡丹,看来你还真的是忠爱我。”阿勒坦拍了拍他的手背,“你有没有想过,这意味着将有一场,甚至不止一场猛烈到被记入神歌的暴风雪,会降临在北漠大地上?”
斡丹愣住了。
“我不怕死,斡丹。死亡的阴云已在我头顶罩了将近三年。我在这片阴云下照常做我该做的事,出征诸部,统一北漠,举办祭天大典,成为唯一的草原汗王。
“我不觊觎王座,但知道自己必须坐上王座。只有这样,诸部之间长达百年的纷争才会平息,北漠才能赢来休养生息的一段时期。
“我原以为这段时期至少能有数十年,至少在我有生之年——但我没想到,我的有生如此短暂,甚至来不及看到明年草原的第一朵野花绽放。
“斡丹,我死之后,北漠只怕又将陷入分崩离析。”阿勒坦遥望浓云翻滚的天际,“你们说我是大巫,是神树之子,但我却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但至少,我可以给你们留下一场足够盛大的胜利,一场可以逼迫铭国君臣俯首、割让巨额资源的胜利,好叫北漠诸部接下来的十年都衣食无忧。”
斡丹虎目含泪,哀求道:“阿勒坦!阿勒坦……你若是难逃一死,就留个孩子下来罢!无论男女,我们都将奉他为新的天圣汗,诸部将团结在他周围,不会再分裂。”
阿勒坦缓缓摇头:“我身怀神树血契,不会轻易成婚,也不会让随便什么人生下我的孩子。即使生了,一个襁褓婴儿也得不到所有人的拥戴。或许我的威名在死后还能持续几年,但没有根源的震慑力终将消散,这个孩子只会变成一块传国玉玺,成为北漠诸部争权夺势的工具。”
斡丹沉默许久,方才说道:“你还有一个十四岁的弟弟,但他双足萎缩无法行走,不可能继承你的意志。阿勒坦,为了刚崛起的瓦剌,为了刚统一的北漠,哪怕只是为了我们这些效忠你、追随你的人,你都不能死。”
“我也不想太早回归长生天。”阿勒坦不无自嘲地笑了笑,“就如中原一句老话说的,尽人事,听天命罢!”
他把视线重新投向阴霾的天空,皱了皱眉:“明日……天色怕不会好。”
第372章 然则天威难测
苏晏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被豫王搂在怀中,策马同骑,飞驰在一望无际的平川。马背上很颠簸,朔风如刀割面,但身后的怀抱却十分温暖。
为了让他窝得舒服,豫王没有穿甲胄,只着一身玄色暗绣银龙纹的战袍,外罩的滚边黑貂大氅有一大半都扯在身前,裹在苏晏身上。
身后马蹄声如天际闷雷,苏晏探头一看,见数千名黑云突骑紧随着一骑当先的主将,玄甲在夜色中卷过,犹如荒原上的幽灵。
“……我睡了多久?”风很大,他向后扭头,凑近豫王耳边问。
“十二个时辰。”
苏晏吓一跳:“这么久!还睡得死沉死沉,你动了什么手脚?”
豫王微笑起来,趁机轻咬了一口他送上门的耳垂,只觉光滑冰凉好似玉片。“你最近太累了,我让你好好睡上一觉,以免疲瘁转为暗疾,伤了身体的元气。”
苏晏怀疑他点了自己的睡穴,但这一觉睡完,自己的确精神振发,浑身也不再有懒洋洋的倦意,故而也不多计较了。又问:“这是什么地方?我们要去哪儿?”
“我们已穿过河套,渡过黄河最北段,进入云内平川。”
云内平川……苏晏脑中浮出一张参详过许多遍的边境地图。此处地势平坦,水草丰美,是个极好的牧场。更难得的是,气候条件适宜耕种,虽然地处北漠边缘,可这片平原的大部分地区都适宜种植小麦、玉米、甜菜、胡麻等作物,堪称塞外小江南。
——可为何地面焦黑一片,马蹄踏过还有灰烬扬起,像被烈火焚烧过?苏晏望向四周,只见地面寸草不生,焦黑色无边无际地延伸出去,散发着长年焚烧后的刺鼻气味。
豫王仿佛看穿了他的好奇,解释道:“是烧荒造成的。”
“何谓烧荒?”
“每年秋冬,大铭便会派出骑兵,手持火把点燃此地的牧草与一切作物。从边界线向北推进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