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泉猛地提高嗓音:“先帝的二皇子尚在,就算要立储,哪里轮得到亲王之子,还是个养子出头?!”
那官员被他喝得一哆嗦,却也激发出一股子倔劲,吸了口气,答:“二皇子才四岁,如何主持大局?总不能让病重的太皇太后摄政。先前听闻太皇太后欲召回豫王殿下,至今不见懿旨,豫王也以‘暴病’为由,在封地迟迟不动身。现如今,也只有近水楼台的宁王殿下是较为合适的人选了——这可不是下官本人的意见,下官也没这资格,只是妄揣苏阁老的用意罢了。”
周围的官员低声议论:“宁王不是患了肺痨?”
“的确是,所以这回率兵勤王的是宁王收养的世子朱贤。”
“朱贤……说起来应该是信王之子吧?”
“我也听说了,是个侧室的遗腹子,算是信王一支的最后血脉了。他手中有天潢玉牒与信王夫妻的信物为证,宁王也认同了他的身份,这才有了请旨讨封世子的一出。”
“别忘了信王在先帝手中定的可是谋逆罪!”
“成王败寇罢了,当年上位的若是信王,不也是会以同样手段对待其他兄弟?”
“朱贤此番进京,真是只为了退敌勤王?”
“另有所图又如何,其他藩王不也带着私军盘桓京畿,就没有各自的小算盘?皇上若是坐镇京城,哪里轮得到这些藩王放肆,可要命的就是皇上不在!非但不在,还不知能不能回来,也许……今生难再见圣颜了……”
杨亭听得心凉,却也知道君主缺位导致的人心惶惶,并非他这个拿着一纸委托的首辅歇斯底里几句话就能稳定的。国不可一日无君,这句至理名言如今得到了验证,臣子们就算有再大的忠诚,那也得献予效忠的对象,若是没有了对象,他们就不得不再给自己立一个。
倘若皇上真在与乱军的混战中失踪……这个令人胆战心惊的念头在杨亭脑中一闪而过,他不可遏止地接着想,在这北漠大军兵临城下的危急关头,豫王殿下是继位的最佳人选。其次是成年后的二皇子……唉,眼下二皇子实在太小了!太小了!
再往后考虑,只剩先帝其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最会领兵的辽王已被皇上赐死,卫王信教炼丹好弄玄虚,谷王资质平庸近乎愚钝,宁王素有贤名可惜痨瘵缠身……其他珲王之流是先帝的堂弟,血脉上又隔了一层,论血统还不如亲王世子呢,至少世子都是显祖皇帝的亲孙。
如此说来,信王之子朱贤若是人如其名,倒也能成为候选人之一。况且他能得宁王这般贤名在外的亲王看重,想必再差也差不到哪里……
杨亭骤然收回思绪,摇头道:“目前事态不明,既不能证明调令是苏清河的意思,亦不能定论朱贤是否包藏祸心。就算他真是奉命勤王,就这么率军入城肯定是不合规矩的,引得其他藩王效仿的话,不等外敌到来京城就先内乱了。”
谢时燕之前质问过杨亭后,就一直保持了沉默,此刻方才慢吞吞开口:“首辅大人的意思是,把朱贤驱逐出去?他若不肯呢,京城守军是否要先与宁王的军队打一仗?其他藩王会不会加入这场混战?把仅有的战力损耗在内乱中,虎视眈眈的北漠大军会不会更有了可乘之机?”
江春年也憋足了力气,道:“如今、今是牵一发动、动全身的关头,可要想、想清楚了再做决、决定……”
杨亭何尝不明白其中利害关系,心里亦是矛盾之极,左思右想后,咬牙道:“宁王世子倘若真心想守城御敌,至少先率部退到外城。无论如何,藩王军队不得进入内城。等到击退外敌,尘埃落定之后,若还是不见圣驾,再议储君之事不迟。”
这话算是折中之道,官员们基本没有异议。龙泉仍有些不忿,冷声道:“既然这是内阁的决议,就由下官去执行。朱贤现下占住着澄清坊中空置的旧豫王府,其麾下人马盘踞了周围两个坊,看架势未必肯退。他若不听从,可就怪不得我动刀兵了!”
龙泉飞身上马,正要率腾骧卫赶往豫王府,忽然见一小队骑兵沿着正阳门大街狂飙而来,为首的后背插着令旗,是个提塘官。
提塘官在午门前滚鞍下马,认准了阁老们的朝服,气喘吁吁地冲过来:“军情急报!塘报在后,口信先行!”
杨亭忙道:“你快说!等等,你上前来说,别嚷得里里外外人尽皆知。”
提塘上前几步,在一干重臣的注视下,压低嗓音说道:“昌平大败!沐将军率领的边军精骑不敌北寇,溃败而走,主将不知生死。阿勒坦大军趁势追击,向着京城逼近,恐怕要不了一两日就兵临城下了!”
其他官员大惊失色,还在捶胸顿足于这个沐将军能打败王氏乱军,却不敌北蛮,以至连京畿最后一道防线也沦陷了。而在场唯一一个知道“沐将军”身份的杨亭向后一仰,当即晕了过去。
周围官员连忙扶住他,一边唤着“首辅大人”“快传医官”,一边掐他人中。杨亭幽幽转醒,几乎说不出话,扯着龙泉的袖子勉强说道:“封锁战败消息……你去安排宁王世子与六部主官、内阁诸臣会面,地点就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