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是不是觉得,百年来的烧荒政策应该废除,让云内平川还耕?”
苏老师给了清纯男学生一个兜面的五指山:“谈正事,别扯淡!”
作样地派个太监来给他念了一通含沙射影的送别诗呢。苏晏莫名其妙地答:“走了。皇上想说什么?”
朱贺霖见虚张声势没收到效果,悻悻然提笔批奏本。一本没批完,他把朱砂笔一撂,背着手踱到苏晏面前:“朕的御用果点,你怎么敢偷吃!”
朱贺霖摆臭脸:“胡说,朕自用的。”
朱贺霖道:“朕也是这么想的。但上次阿勒坦兵临京城时,朕与他简单谈判了几句,发现他对云内平川亦是势在必得。你看,他不是还派军队重建烧毁了的云内城?”
看到朱贺霖一副正正经经的求教模样,苏晏这才把他想让大铭与北漠结盟的真正原因和盘托出:“我大铭地处中原,四面夷国环绕,边境线漫长,若不在边境建立‘缓冲带’,便会面临他国强大之后,将枪炮怼到我们国门上的不利局面。”
苏晏思索后说道:“说实话,我们不缺耕地,之所以要把云内平川掌握在手上,其外交战略意义远远大于耕作带来的收益。”
“这次会谈,其实最大的争议点应该在这儿——” 苏晏的手指向西南方向移动,停在了河套之外、阴山以内的一片平川上。
苏晏被劈头盖脸一通指责,简直要气乐了,左右看看没人,端起桌面的金桔果脯,往罗汉榻上盘腿一坐,自顾自吃不理他。
朱贺霖被酸得龇牙咧嘴,囫囵吞下后,顺势在他身旁坐下,提要求:“你给朕也写个策呗,得比那两篇更长、更用心。”
“关键在这儿吗?” 朱贺霖一拍桌案,将手指他,“关键在你都没为朕写过策!‘靖北定边’,为豫王写的,‘南联西进’,为别国写的——给朕的呢?朕才是你该讨好巴结的君主,你倒好,干货都给了不三不四的人,尽拿花言巧语糊弄我!”
“朕清纯?朕是挺清纯的…… 所以苏老师什么时候再来教一教?”
他开始说人话了,苏晏这才给顺毛捋:“臣从北漠回来本就打算给皇上献策的,但因各种各样的突发之事耽误了。眼下皇上若想听,我就说,若有疑,我就答,等日后得空再细细写出来。”
朱贺霖转怒为喜,起身去书架上取了一幅舆图过来,展开与他同看。
他抽回手,点了点舆图上的太子城:“我国与北漠在互市方面如何谈,户部徐尚书他们常年管着钱袋子比我还精明,我顶多就是在贡舶等对外贸易上可以出点主意。不过海运是下个阶段才考虑的事了,再议不迟。”
朱贺霖抢先一步叼住他的手指,卷着舌尖舔干净糖霜,然后发现湿漉漉的手指更不能摸舆图了,于是又往自己龙袍上擦。苏晏怔住,笑骂:“你一个好端端的少年郎,不要学豫王浪里浪气的那一套!”
这话说的酸味十足,公疑与私醋一起吃,倒也叫苏晏没法指责他小心眼,于是好声好气地解释:“那时臣不是失忆了么,不知道自己是大铭阁臣呀,给阿勒坦献策,也是为了促成两国结盟互利,平息边境战火纷争。哪怕臣后来恢复了记忆,回想起那篇策,也没发现有损害我国利益之处,皇上尽可以放心。”
苏晏扶额:“他是他,你是你。他要是装清纯,我也嫌弃。”
“你不就吃豫王那一套?结果到朕这里,你就嫌弃了。”
“云内平川?”
年轻的皇帝学生一点就通:“云内平川,便是大铭与北漠
苏晏拈起一颗裹着糖霜的金桔干:“皇上不爱吃酸,这果脯分明是给臣准备的。”
“对。长城只是我们的御敌线,而非国境线,河套地区必须是大铭的。至于云内平川,我们也要争取拿下。”
“听闻你流落北漠时给他当了国士,还献了长长的一篇策,朕就想问问你,这次的太子城会谈,你是打算坐在大铭内阁次辅的席位上呢,还是坐在北漠中书令的席位上?”
“外交…… 战略意义…… 还请老师详细指点。”
太子城位于宣府龙门关的长城之外,苏晏在舆图上找到了这座前朝行宫之城,正想用指尖去点,发现手指上满是糖霜,便去先袖里掏帕子。
但朱贺霖知道为防敌军牧马,云内平川靠近长城一线年年烧荒,“黑界地” 别说种庄稼,寸草不生。
“好好,臣伺候皇上用。” 苏晏笑着伸手,把金桔果脯塞进皇帝嘴里。
…… 朕也不知道。朱贺霖把这句话憋死在肚子里,坚决不问什么是 “400 毫米等降水量线”。堂堂大铭天子,不能与蛮酋同等见识。
“阿勒坦很聪明,知道如果要为族人探索一条牧耕结合的新路子,人称‘塞上小江南’的云内平川是绝佳的试验田。” 苏晏的手指在舆图的云内平川位置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弧线,“他并不知道 400 毫米等降水量线是半湿润与半干旱地区的分界线,却依着敏锐的嗅觉找到了北漠边沿的唯一一块沃土,要将之牢牢握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