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阮厌。
短暂的瞬间,纪炅洙没有呼吸。
他甚至发不出声音。
纪炅洙抬起手,努力地让自己张开嘴,但出口的只有微弱的,激动到极致的喉音,他眼前一片朦胧。
“喂?”
男人不知骂了句什么,马上要挂电话时,纪炅洙像是从时间静止里挣扎出来,飞快地开口:“是我啊,我不是还欠着你的钱没还吗?”
“什么?”提到钱总格外让人敏感,男人愣了愣,但他依旧谨慎,“你是谁啊,你什么时候欠我钱了?”
阮厌在那边,再次询问了一遍:“叔叔,我可以买杂货铺里的东西吗?”гōuz?aiщu.ōг?(rouzhaiwu.)
“滚开。”男人不耐烦地赶她走。
纪炅洙扶住警局的桌子,仿佛下一刻就能瘫倒:“我上个月出差到了你那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就看见你这个杂货铺,我忘了吗,我屯了好多东西,结果没带钱,没办法了求你,求了好久就差下跪了,你说让我赊账,让我回去打电话还钱来着,你怎么都忘了?哦,还有。”
他看见警员在旁边飞快地递过来纸条,试图用庞杂的信息量延缓他的思考能力:“河南……对,我就是去河南那边,买了好几百的东西,咱都是老实人,不做昧良心的事,但你要是这个钱不要,那我就不给了,你看行不?”
“等一下?”
男人被他乱七八糟的话砸得头晕眼花:“什么河南河北,我根本就不记得这件事,你说啥呢,你是不是成心找事?”
“啊,不是你吗?”
说话间,阮厌的声音也在陆陆续续传过来,她似乎被骂怕了,百般聊赖地在一边哼歌,但哼歌不哼歌词,而是唱着很简单的简谱音符,调子变幻无常,音符却来来回回的重复。
纪炅洙根本没听男人的回复,他专心于阮厌的声音,心里一道灵光。
“啊,对不起,应该是我打错人了。”
“神经病啊!”男人骂骂咧咧挂掉了电话。
纪炅洙心里回想那几个音符,他急喘几口气,神情激动:“快走,阮厌说了经纬度,我知道她在哪里。”
阮厌是被一阵哭声吵醒的。
她太能找事了,虽然叁番五次没出问题,但不停出麻烦让两个人非常反感,干脆把她锁在车里,压根不放下来。
但阮厌表现反常,她几乎看不见紧张的情绪了,甚至语气都变得轻松起来。
昨天更是一觉睡到醒,但睁眼之时,她看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白姗,和白姗怀里脸色惨白,双眼紧闭的女孩子。
“她……”
“流血了。”白姗说,“她好多血,她怎么这么多血啊……”
阮厌神色剧变,站起身把女生抱起来,刚碰她就如一盆冰雪浇到头顶,这个女孩身体已经凉透了。
“操!”男人在门外打着电话咒骂,眉心拧成结,“你怎么找的人?啊,你找一个病秧子死在我这,赔钱还晦气!”
阮厌木然地看着她腰侧流出的血渍,她这才知道女孩刚做过手术不久,现在应该在恢复期,伤口感染导致的高烧,和死亡。
如果她没有被拐卖……
阮厌看着沾满血渍的手,她想自己何尝不是凶手啊,她一直都欺骗女孩要忍耐,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她回家了吗?
她坐在座椅上,呆滞地,任由血迹擦到自己的衣服。
男人们之间商量着计策,啧啧叹着气回到车上,不得已入了官道拐到附近一个湖泊里,副驾的男人弯腰把死去的女孩抱起来,嫌恶地说晦气。
白姗拽住他:“你干什么,你要是抛尸吗?”
“撒手!”
男人打她:“让你撒手,拽着个死人干什么!”
阮厌在背后一起帮忙,痛恨男人的冷血:“这是一条人命,你害死的!”
另一个男人一手牵制住两个女生,他们两个已经很不耐烦了,跑这一趟单子出了很多意外:“人都死了,什么命啊!”
阮厌被他推得一个趔趄,摔在后座,眼睁睁看着人被抱起来,朝着深不见底的死湖走去,然后她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世界上。
是啊,人都死了。
阮厌悲哀地发现,原来人命是这样轻贱的东西。
白姗在一旁无声地流泪,她这时却想上厕所,生理的需求和心理的反差让她有种羞耻的绝望,但她不得不去,余下的男人犹豫地看着阮厌,这女孩不得不防,因此拔下车钥匙,关上车门,推着白姗往后面小树林走。
阮厌躺在皮椅上一动不动,两眼无神,连衣衫沾血都浑然不觉。
没一会儿,白姗回来了,她远远瞧着阮厌在后座空隙弯着腰藏着什么,但走近一瞧,阮厌还是原来的姿势,连眼皮都未抬一下,但脸上有未干的泪痕,可见哭得厉害。
是她的错觉?
白姗没有多想,她坐进车里,叫了声姐姐,阮厌蜷起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