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玄小的时候,她的母亲是一个很骄傲的人,自尊、倔强、固执,什么都要做到最好,一旦下定决心便很难改变。
很难说青玄的要强是受她遗传,还是在家庭的教育下才长成这个样子。
母亲是一位全职太太,青玄在她的严苛下长大,像很多所谓的“成功男士”那样,她的父亲忙于工作,很少插手女儿的教育,但在生活和学习上,总是尽力给家庭提供支持。
多年以后,青玄第一次听到丧偶式育儿的说法,用来形容自己的家庭再贴切不过。
没有了丈夫的插手,母亲对在青玄更为强势专横,不容他人置喙。
家庭妇女在生产领域的失权失控,会让她们下意识地通过控制孩子来控制社会。
她对女儿的要求很高,必须样样做最好,事事争第一。
在青玄很小的时候,便显示了她的聪慧。
但人总有失手的时候。
青玄记得,母亲那天接她回家时阴沉严肃的脸:“为什么只是第二名,你知道自己输在哪里吗?”
“我只是低了一分。”小青玄害怕极了,低头看脚尖,她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美丽优雅的母亲这时候变得面目可憎起来,她现在有点想念早晨出门前给她抚平小裙子褶皱的母亲了。
“一分?呵一分?!你知道一分就能战胜多少人了吗,一分完全能够让你拿不住第一名的位置了。”母亲继续冷漠开口。
“你自己好好想想,为什么比不过那个第一名的男孩子。”
当晚,母亲没有做饭。
父亲卷着一身疲惫回家时,看着空空如也的餐桌,忍着怒火。
“这是怎么了,我在外头辛辛苦苦为了这个家,回来连饭都不能吃了是吗?”父亲冲着母亲问,为了这个家他抗住工作上的所有压力,回来还不能享受一顿热饭菜吗?
父亲像世上所有装聋作哑的男人一样,并不承认家务是劳动,工人也能罢工。
他们能996的前提是因为一回家就有食物,有干净的衣服,有舒适的床,孩子有人带,老人有人照料,否则根本996不了。
谁做了这些劳动?
既然工人不需要为自己的家务付费,那么资本家就能用更低廉的工资雇佣到更稳定的劳动力。
“资本主义通过支付低工资来剥削男性,也通过不支付工资来剥削女性。”一语中的。
“你的女儿,只考了第二名。”母亲坐在沙发上平静道。
“这跟玄玄考第二名又有什么关系?”他不解。
“你关心过你女儿吗?她只能是第一。现在是第二,以后就能是第叁、第四,要是一直退步怎么办?”母亲猛的站起来,指着在一旁罚站的青玄。
“玄玄,你先进房间。”父亲拍着小青玄的肩膀,等到她关上房门了才开口,“你是不是有病,孩子还这么小,因为考不了第一名就不允许吃饭,是哪门子的道理?”他抠着领带,怒极反笑。
“我有病?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从小到大,你有管过玄玄的任何事吗,只有在她得奖时才装模作样地去开家长会,享受好女儿给你带来的面子,也不想想我教育她费了多少心力。”
两人开始吵架,脸红脖子粗,互相指责对方。
父亲也没想到,为什么一开始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爱人,婚后会变成这个歇斯底里的疯样子?究竟是什么改变了他们?
“如果你能在妈面前多帮我两句,我能是现在这个样子吗?”母亲流着泪哽咽,浑身颤抖。
“不可理喻。”
这场骂战最后以父亲的摔门而出告终。
小青玄窝在房间的角落里,坐在地上,脸埋在臂弯处,眼泪浸润了膝盖。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了上方传来母亲的声音:“出来吃饭吧。”
小青玄抬头,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母亲脆弱狼狈的样子。
母亲双眼通红,发丝凌乱地粘在脸上,右脸似乎还有红色的巴掌印。
小青玄不敢想,和蔼可亲的父亲,小时候会把她举高高的父亲,是不是真的对母亲做了什么。
“妈妈你也吃。”青玄推过桌上唯一一碗面。
母亲的眼眶一下子红了,止不住地开始掉眼泪:“妈妈吃过了,妈妈不饿。”
小青玄看着她,不说话。
她终于忍不住,一把抱过小青玄,放声痛哭:“你是个好孩子,是妈妈对不住你.....”
青玄很难过,比每一次的罚站和饿肚子还难过,一种莫名的情感漫上了她的全身。但她知道,只有保持第一名,家里才能风平浪静,母亲也还是她那得体端庄的好母亲。
此事过后,小青玄在各方面都全力以赴,力争最好,以达到母亲的期望。
但逐渐长大的少女总是会被新鲜有趣的东西吸引,现在的青玄迷上了搞笑漫画。
她隐隐知道这种东西是不被允许的,更是不被母亲允许的,青玄只能偷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