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麦给青玄讲起她的恩师,话语冷淡,平铺直叙,声音毫无起伏。
青玄却听懂了,慢慢抚着她的背。
墓园撒了一大片玫瑰的种子,等来年春天再怒放,四季轮回,生生不息。
在织麦讲到她被哄骗到包厢时,她转过头笑了笑,对青玄说,当年咸猪手师兄是她举报的。
“我只是在愤怒当初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因为感同身受,愤怒她的愤怒,心疼她的心疼,无力她的无力,所以织麦一下子就想到了当初那个弱小无助的自己。
她一视同仁地痛恨世上所有的咸猪手,报复他们是童年未完成的愿望,织麦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弥补缺憾的过去。
她要像玫老师保护自己那样去保护青玄。
可是,她再也无法报答玫老师了,只能轻轻地在碑前放一束玫瑰。
然后遗憾至今。
看着那束玫瑰,织麦面无表情:“那个阿姆说,收信人的电话是空号。”
在听到“空号”的一瞬间,她从没有过这么真切的感觉,玫老师真的走了,她的恩师再也不会回来了。
青玄将织麦拥入怀中,轻吻她的泪水,紧紧地抱着对方。
织麦情绪低落,这次是青玄牵她下山。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糟心的事一堆堆迭着来。母亲在群里给织麦发了语音,叫她回家吃饭。
他们每一次都是这样,每一次都当作无事发生、轻轻揭过,忘记给她的伤害有多大。
可她也是人,心也会痛。
大学的时候,织麦也曾爆发过一次。
她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家里的不公和偏心,小时候的一切像走马观花在她眼前浮现,想到童年,又语无伦次地指责母亲,悲愤尖声质问她为什么当街剥自己的衣服。
母亲却矢口否认,流着泪说她污蔑人,鸡窝里飞出的金凤凰为了不认她这个妈、竟然凭空捏造这么离谱的事。
而父亲跟弟弟却跳出来当和事老,哄着她,骂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大逆不道搅得家宅不宁。
中国家长用各种手段步步紧逼,直到孩子忍无可忍地尖叫、崩溃,他们就开始扮演无辜的受害者,然后委屈地对人哭诉——自己一把屎一把尿把她养大供她吃穿读书,凭什么发疯?
反应性虐待,情感操纵与精神控制,她那没读过多少书的父母竟无师自通。
她霎时间只觉得可笑,没人记得这件事,他们早已忘记。
她的灵魂好像抽离身体漂浮在上空,冷眼旁观这部闹剧。
没有人会对她道歉。
这只是不值一提,很快便抛却脑后的小事。
她要的答案与爱,也许只有未来能给她。
织麦突然出声:“师姐,我们回去吧。”
回到她们的小窝去。
织麦坐在大巴上眺望良久,才拿起手机打了一段字,在一家四口群里解释离开的原因。
女人永远会说服自己求和,她们总有一种会被抛弃的不安全感,无处可依、无家可归太过可怖,以至于让她们时时刻刻想留条后路。
只有暂时忘却这里,才能继续开始新生活。
织麦把头靠在边上人的肩头,至少现在她不是一无所有,她还能触摸到青玄。
回来后,她俩的生活继续如常,寻荟也早已出院。
织麦也不再担惊受怕,在这次旅途中,青玄的表现已让她足够坚定,她相信这段感情。
这次青玄再次去赴寻荟的约,织麦只是哦了一声。
“小醋精,我会早点回来的。”青玄出门捏了捏织麦的脸,发觉经历了这么多事她还是一点都没变,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是整张脸都垮了。
织麦随即哀怨地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嘟着嘴攀住她的胳膊,委屈巴巴皱着脸,不再装大方。
“一定要早去早回啊。”
等青玄到了的时候,寻荟已经坐在位置上好整以暇,怕是已坐等许久了。
青玄下意识抬腕看了一眼手表,寻荟马上对她笑道:“是我早到了。”
“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她并不是在说上次在病房中吐露心声的难堪结果。两人都是聪明人,没必要纠缠不休,不合则分她们还是朋友,成年人的表白失败并没什么大不了。
寻荟问的是另一件事。
早在青玄追着织麦离开这座城市之前,她就说明了团队目前的研究瓶颈,希望能获得她的帮助。
青玄没有回答,直视寻荟,开门见山:“你在为谁服务?”
人造子宫是一个庞大而系统的项目,极为烧钱。2019年的“地平线计划”由多国提供科研政策支持,光是明面上账目的拨款就有两千多万元,这绝对不是仅仅凭个人就能够提供资金链这么简单。
而巨额费用只是困难之一,审批相当复杂,涉及的伦理道德问题更是棘手,没有强力的靠山在背后,层层手续根本下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