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盛初始,新帝上任,行事雷厉风行。弘扬前朝之长处,修补其政策之漏缺。兼有皇后在新帝左右辅佐,国家兴旺之势不亚前朝。
因着新帝重视商业发展,鼓励各地通商,甚至开放了港口,让不少外国人也能入本国通商,墨家作为皇商赚了个盆满钵满。大宅子也从里到外翻修了一遍,比起从前愈发富丽堂皇起来,只恨不得把金元宝当灯笼挂在大门口了。
墨曦坐在花园池塘边的石凳上,捧着一本书托腮读着。春日阳光正好,照在少女的身上,一切都变得加倍美好了起来。少女合中身材,乌发束成灵蛇髻,上插一只绿玉小簪。她不是很美,但当你隔着一颗桃树看她,看她微微仰起头,眯着眼看着天空,在虚无的天地间若有所思,她就会变得很美。
“小姐。”
一个约莫有叁十来岁的妇人娉娉袅袅地走来,其身着一袭紫纱裙,腰间一根白玉腰带,坠着一只绣花香包,随着她的莲步晃动着,衬得妇人身段愈发妩媚动人。
墨曦把手中的书藏在身后,脸上露出一个落落大方的笑:“田姨娘。”田姨娘乃是墨老爷少年时候的通房大丫头,正妻去世后,扶了她做姨娘,另其他几个姨娘姬妾一起住在西侧屋。田姨娘生得妖娆妩媚,哪怕现在已经不再年轻,也是半老徐娘,别有一番风味,在墨老爷跟前也最说得上话。平日她对墨曦并不很上心,今日这样亲昵的笑着,让墨曦后背一阵恶寒。
田姨娘拉过墨曦的手,脸上的笑愈发甜腻:“走吧,老爷找你有事儿呢。”墨曦有些疑惑:“什么事?”“说是要同大小姐说话儿呢。”“什么话?”“总归是好话儿。别问了,快走吧。”
墨曦半推半就地被拉到了正屋前。说来,自从娘亲去世后,就很少和爹说话了,爹也很少关心自己。后院美貌姬妾众多,想来也没空关心自己这个无关紧要的亡妻之女了吧。墨曦整理了一番衣裳,稳步走了进去。
墨家老爷正坐堂中,悠然自得地喝着茶,眼睛都没抬一下,余光看见墨曦走了进来,说道:“爹给你安排了一门好亲事。”墨曦一怔,其实这话说得不错,自己现在虚岁也已经二十,亲事却也没个着落,自己对此并不在意,但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儿大都已经二胎了,爹爹着急也是情理之中。
墨曦盈盈下拜,行了那见父母之礼才温声问道:“不知爹爹谋的哪家的亲?”墨老爷捋了捋胡须, 眼睛微微眯起:“莫将军之子,莫凡。”墨曦几乎是一下坐在了地上,额角渗出点点汗珠。
莫凡,何许人也?当今禁卫军头,皇上身边的人,皇后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坊间多有传闻是皇后与其旧情未了,特意给皇上吹了枕边风,提拔了自己的青梅竹马。不过大都是无稽之谈而已。莫凡的爹爹乃是前朝战功赫赫的大将军,爷爷乃是开国大将,祖祖辈辈战功如云。而且…更重要的是,他的的确确是墨曦好姐妹安宁——也就是当今皇后——的青梅竹马。二人本来门当户对,指腹为婚,若没有一纸皇命,可能这样的家室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高攀。
但又有什么法子呢?墨曦眼中泪光盈盈,却也没有任何反驳的权利。从小到大,自己所受的教育都是要温婉贤淑,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墨曦叩头谢过父亲,刚要出门,却被墨老爷叫住:“你手上拿的什么书?”墨曦一愣,慌忙道:“没什么,左不过是女训女戒而已。”墨老爷哼了一声:“滚吧,整天想着学人家读书写字,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品行!”
墨曦抱紧了怀里的《诗经》,咬紧牙关不让泪珠儿滚落下来,仓皇而逃。
叁月后,一顶小轿把墨曦抬进了莫府侧门。
为何是侧门?——原来,虽说嘴上说的好听,是“娶”,但其实婚事真正定下来的时候,莫凡声明自己现在只想纳妾,娶妻的责任只有到了以后才能承担得起。莫将军觉得儿子有抱负,果断再次谈判,就这样,墨曦的身份一下就低微到了“妾”的份上。
坐在轿子里,墨曦攥紧了裙摆。今天她脸上化了精致的妆容,肤如白雪,两腮桃红,长眉入鬓,一双明媚的大眼睛眼波流转间更是替她添了几分姿色。身上穿着大红喜服,胸口绣有并蒂莲,盖头上乃是鸳鸯戏水,项上一串绿玉珠子,耳坠波斯蓝宝石耳坠。墨曦心中冷笑,若不是莫家家大业大,爹也不必巴巴儿地替自己置办这么多家伙事儿了。平常连跟簪子都不舍得给自己买,现在却偏要做出大方的模样。
自己虽是商籍,身份低微,但既然说好是娶妻,这会子反悔成了妾,想来自己日后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了。
一个老妈妈高声道:“停轿。”小厮们闷声把轿子放下,老妈妈撩开帘子:“新娘子,跟老身走吧。”墨曦点了点头,扶着老妈妈的手,被引进了一间小隔间去。“新娘子在这儿等着便是,一会子新郎官来了,自然通知你。”说罢,带上门就出去了。
墨曦听其脚步声走远了,一把扯下盖头。房间装潢不错,古朴中带着些将军府的威严。和自己家那样滥死的堆砌金银财宝,珍珠玛瑙的风格大相径庭。要说概括一下,大概就是“简单却不简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