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是梦。
当晚,英理一动未动,半身侧躺就发愣地望向男孩。他先前哄着她穿上睡衣,等她衣着得体后才心安理得地抱她入睡。她看出他很累了,没那么享受,反而满是负罪,背负重重心事进入睡梦中,想来也不会十分安稳。
快到凌晨四五点,英理隐约感觉到有人在看她。她伸手揉了下眼睛,低声问道:“怎么了?”
男孩蹭蹭她的脖颈,像忠贞的犬科动物,在夜色中发出呜呜的哀嚎,“下次可以不要这样了吗?”
她一瞬间醒了过来,发问:“不要哪样?”
她半明半暗中盯紧男孩抿住的嘴,线绷到颌面,半响后他叹口气。年纪比她小,却比她更爱叹气。她内心发笑。
“出去。”她沉声。“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
他们冷战到英理高中二年级的末尾。当天早上七点,英理早起洗漱完后独自将堆满杂物的二卧清理出来,把她的书、她的衣服、她的囤积物欲的载体们,一件一件放回去。侑士拦了几次,道歉几回,不起作用。
她开始拒绝吃他做的饭菜,在自己的卧室内囤积了叁大箱不同味道的拉面,从经典的红烧牛肉、老坛酸菜、芝士海鲜到猎奇的芥末海苔,应有尽有。互相避开一段时候后,直到侑士某一日早归,撞见她在阳台上打电话跟房产中介经理沟通,他快步上前夺走她的电话,以尽量克制的态度对那头还在侃侃而谈的敬业经理说:“不好意思,我和英理小姐再沟通一下,稍后给您答复。”
之后,他低下头,望着环抱手臂眺望远方楼盘的英理。
“同等条件下,在这个地段,安保和基础设施良好的单人公寓价格月租在30万日元以上。”显然,忍足侑士比英理更懂得东京租房市场的行情。
“忍足君家真是有钱。”她回敬道。
“你不喜欢吵闹,你也不喜欢和人同居。”忍足说到这,停顿片刻,觉得自己有些脸大,因而此前较为严肃的语气被一针戳破。他仔细想了想,竟持几丝几缕的委屈巴巴。英理不是一个合格的女友,他一清二楚。给迹部送便当和巧克力的女生知晓盛满爱意,岳人这个笨蛋都在向往一个崇拜自己球技的女友。而他——
“你不想做饭,一直吃速食对身体不好。你也不喜欢做家务,尤其是洗碗。”他一一列举他们同居后他做的事情:做饭、扫地、拖地、洗衣服、养花、擦餐桌、扔垃圾、换空调滤网、去楼下的取物箱里拿每日份的新鲜牛奶、去超市买衣物消毒液和擦地板的小苏打、用除毛推子为她的驼色大衣除卷球。
“坐电梯喜欢等一个人的时候。不喜欢挤地铁。有时候会忘记给房东送礼金。会朝不礼貌的男性发嘘。日常翻白眼的频数太多,要注意安全。”
“你喜欢干净、喜欢秩序、喜欢照顾你心情的人、喜欢接吻时口腔卫生良好,味道清新的人、喜欢每日拥抱你前会洗澡的人、喜欢会说关西腔的男生、喜欢戴眼镜好看的男生、喜欢身材好恰好比你高一个头的男生,喜欢刚好我这个发色的人,你说,你飞向上海的夜晚从飞机上往下看,海是黑蓝的。”
“更重要的是,你喜欢不那么笨的人。”
忍足侑士絮絮说一大堆,到结尾关头,“所以,英理小姐——”他尾音扬起,前倾身体,他虔诚近乎贪婪地捕捉英理的面部表情,“如果你觉得过去几个月,我做的还不错的话,而且我也没那么笨,能否再给我一次机会呢?”
他胃里的蝴蝶几乎要展翅飞出来。
片刻后,暴风雨卷走他的蝴蝶,压在海底深处,蝴蝶会成为化石标本,只有海底火山喷射岩浆,蝴蝶才会真正的消失。
他听到她小声说,略怂,估计意识到自己奴役他程度太深。
“你说我喜欢你这么多,那你喜欢我什么呢?”
交往至今没有说出的话。
真是奇怪,阅读过上百本纯爱小说的忍足侑士精通各式各样表白的技巧,在没有交往任何一位同龄女孩前他偶尔会在内心排演如何在不伤害对方感情的前提下婉拒掉多余的爱意。而这些完全没有发生。他和英理在一起到现在,没人提出表白这件事。当时他唯一担心的是,她会拒绝他。而这同样没有发生。他们似乎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他知道她在引诱他,有目的地引诱他,像来自异域的食肉植物在觅食,散发空气中甜美芬芳的气息,用多汁的液体引诱昆虫进入捕梦网,灵魂轻盈因而轻飘飘地卷入海啸。
轻到没有重量足以停下来郑重地对她说“我喜欢你”。
他半屈腿,平视英理。
“因为英理小姐啊,并没有那么喜欢我。英理小姐始终爱的是你自己。坚定不移地爱慕着那个光彩耀人的自己。”微微屈指,摁住她的唇部。
“说实话,些许消耗人。”
“英理小姐,能否也爱我一点呢?”少年摘下眼镜,直视她。
对英理而言,爱别人似乎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她困惑。她当然不是没有感知爱意的能力,否则她不会在上海肆意生长,她被很多很多的爱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