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眼里只有数据编程的科技人员,严亦宽觉得一大早眼皮抽搐得过于频密。
他没去看黄历,和张直吃早饭的时候也没提起,满心满脑只想着下班还可以见到小孩。他下班之后也的确见到小孩了。两人难得准时收工,严亦宽陪小孩吃了晚饭,就在出租屋附近,毕竟离了家没有老父亲在,觅食得靠自己。张直多要一套餐具,让严亦宽也吃点,别为了留肚子回家吃饭而一直在喝水。吃着吃着,张直嘴里嘎崩一声,吐出来一塑胶块,看不出来原物是什么。严亦宽吓得拿手机开手电筒往张直嘴里照,幸好没有硌出伤口。
“下次找好一点的店,别为了省钱又吃出毛病来。”严亦宽给张直转了一小笔钱,转账备注写着“零花钱”,小孩高高兴兴地收下了。
突然一个人路过,朝他们坐着的地方吐了口口水。张直愣怔,一摔筷子就想把走出两米远的人拽回来,看清对方是谁后他咬咬牙,忍了,坐回椅子上。严亦宽只看见对方一个后脑勺,回过头来检查张直有没有被弄脏。这种小店下次是真的不能来了。
分开的时候,张直趁四周的人没注意,假装摔倒迅速在严亦宽脸上偷了个香,说是回礼,把自己当成一个被包养的小白脸。严亦宽笑了,那么一点钱就能包养一个活宝。
公司和家不在同一个区,严亦宽到家吃饭洗澡,剩下没多少时间。为了保持对网联网发展的敏锐度,他每天会抽半小时看学术文章,最后才是娱乐时间,看点搞笑视频和新闻。严亦宽刚刷到一个水龙头无定向出水的视频,手指点两下分享给张直,张直立即回电话过来。
“老师,我在医、医院??”
严亦宽人在地球,心在太空,失重了。小孩的声音抖得太厉害,严亦宽也一下子脑子空白,只问了地址。他慌忙穿衣服出门,连父母问他话也没听见。
大马路上那些路灯像压扁了的月亮,一下子有无数个那么多,不像是在引路,倒像是来索命吃人的,看得严亦宽心慌。远方驶来好些小型四轮铁皮箱,严亦宽隔着厚重的镜片,极力分辨哪一辆是出租车。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跟张直沟通。
“小孩你是不舒服吗?”
对面缓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房子,被人放、放火烧、烧了,好大,好大的火??”
严亦宽现在赶去医院可以顺便做个心脏检查,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心在跳。张直应该是逃出来了,在医院,还能跟他打电话,应该伤得不重。严亦宽的心脏忽地恢复心跳,只是过于剧烈。
“你受伤了吗?”
“不知道。”张直愣愣的。“老师,你能过来吗?能快点过来吗?”
可能所有火灾现场的伤患都送到同一家医院,急诊室比平日杂乱,嘈嘈切切的。有些看起来像是伤者,脸上一块黑一块红,仍处于惊慌的状态,在无声落泪。其余人围绕他们展开猜测。
“张直!张直!”严亦宽一进门便用最直接的方式找人,一声比一声高。人流窜动,他眼睛刚盯住一个点,左边跑来一个护士,右边推来一张轮椅上面坐着个人,眼睛一时捕捉不了所有身影。他急着出门没穿大衣,本该发冷却挂满热汗,来不及擦。“张直!小孩!”他一张张脸看过去,又拨开那些不认识的人。一个护士跑来让他放轻声,别惊扰到其他人和工作中的医护人员。他拉着护士问张直在哪,护士给他查了,人应该在病房里。可严亦宽跟着护士到病房只看见个空床位,不见人影。
严亦宽急得眼眶不自觉发热,这时才记起自己手机一直保持通话,他对着收音的位置吼了几声。张直细小脆弱的声音钻进他耳朵里,不知道小孩对着电话喊了他多久。
“我在门口,有一条通道。”
严亦宽顺着病房最近的出口跑去,看见一个穿着病号服的背影蹲在边上。那不是严亦宽来的急诊室大门口,相对偏僻。
“小孩!”
张直一惊乍,木讷地回头,室内的灯光照到脸上浮起一阵灰白。严亦宽跑去拉起张直,想要抱却缩回手。小孩半边脸有些红,涂了药膏亮晶晶的,同侧的头发被燎了一片,两边不对称,现在湿成一撮一撮,凑近还能问到焦糊味,而且人换了病号服,估摸身上多多少少有些伤。外面太凉了,严亦宽把人牵回床上躺好。
“伤着哪了?”
张直抬起手想抱。严亦宽急得脸色和语气显现出不耐烦:“先说伤着哪了再抱,我要避开。”
张直满眼失落,迷茫地指了指一边胳膊和小腿。严亦宽掀开小孩的病号服,刚指过的地方有些发红,没起水泡,抹了一层湿润的药膏。除去小孩指过的地方,别处也有,烫伤范围这一块那一块,严亦宽不好下手抱紧,只能虚虚地搂着。他不挑地方地亲了亲小孩的脸,小声说怕把小孩抱疼了,等好了再抱。张直再是哼哼,也没讨到一个结实的拥抱。
“打扰一下,请问你是张直吗?”
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在护士的带领下来到病床前。严亦宽让开身,张直急切地抓住他的手。
“是要录口供吗?我方便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