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见天日的地底、望着周围层层垒砌起的高到不正常、生满杂草的石制穹顶,知予叹了第叁口气。
被深埋地下的宫室空气中都透着湿润,即使不至于让墙壁上依次排开的火把熄灭,却也害的她身上雪白的希顿古装有些潮湿的贴在了肌肤上。
很难受。
她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单就这件事而言,就显然的透露着不寻常。
从她睁开眼睛开始,她就正躺在石制的通道之中。身上的睡衣不知为何化作了一身雪白的袍子。就算没有特意学过服饰文化的人,也能轻而易举的一眼认出它们的来历——毕竟,各种雕像上穿的就是这种古希腊长袍啊!
死寂的宫室,空旷到就连呼吸都会有回音,所有的草木都野性生长,却因为终年不见日光而成不了气候。
她绕来绕去也找不到出路,即使在找到了向导之后,却也获知了出口处守着会将所有想逃出去的人杀死的士兵而扼腕放弃了莽撞出逃的机会。
于是她不得不留在了这暗无天日的迷宫之中,与她新结识的旅伴——为了生存而开始发愁。
想着想着,知予又想叹气了。只是在身后传来铿锵金属碰撞声和沉闷脚步的时候,她就适时的回神了。扭过头去,偏着脑袋望向那几乎占据了整个通道的高大身影。
“米诺陶诺斯?”
“……唔。”
拖着沉重而繁琐的铁链依旧行动自如,身高近乎叁米的巨兽般的“怪物”低低的应了一声。分明身上还沾染着干涸的血渍,这只怪物却平静的毫无攻击性似的,慢慢的低下头来。
“水、找到。”
语序错乱模糊不清的话语并不影响她的理解,知予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又轻又快的露出微笑:“真的、找到水源了?太好了!”
少女与“怪物”,相遇在这从未见过日光的迷宫「Labyrinth」中。
彼时刚从沉眠中惊醒的少女,听到了雷鸣般的被石壁层迭反射的震响。
那是什么呢?是出口外面的雷雨吗?
她随着声音前行、在曲折重复的迷宫中寻觅,终于在愈发响亮的轰鸣声与尖声的惊叫中找到了声源。
在跃动不休的火光下,占据了整个大厅的——那是一只踏在汇聚成河流的血液,与无数尸骸之上的,撕扯着人类肢体的巨兽。
毫无疑问,那只能用怪物来形容吧。
从尸山上滚落到她脚边的肢体,有着不可思议的轻分量。那是属于孩童特有的娇小骨骼。而正肆无忌惮的大闹着杀死了最最后一个小孩的怪物——他低下头发出宛若惊雷的咆哮。
虬曲打结的皮毛下,露出属于肮脏的金属色调,从皮毛下蜿蜒出的朱红的弯角,毫无疑问彰显了他非人的身份。
倘若是普通人,看到这幅可怖的场景除了逃走就没有别的选项了吧。哪怕是自以为是的杀人鬼,在这样的伟力下除却退缩也无话可说了吧。但是——
“……你为什么一边厮杀、一边在哭呢?”
她赤足踏进了还带着体温的血泊之中,坦荡荡的、平静的——
几乎在朦胧发光的肌肤被鲜红沾染,她对那只正在嘶鸣的怪物,发出质问。
在尸山血海中,狂暴的怪物缓缓抬起头。
这世界上有无数杀过人或者正在杀人的东西存在。也许就在这一刻,就有无数人类在你所不知道的地方死去了。
有怪物对人类的撕裂,神明对人类的惩罚,当然也有人类对人类毫无同类情怀的互相残杀。
或许、正是因为是同类,才会产生相杀的欲望?
有人为了一己私欲而杀死他人,有人为了家国大义而牺牲他人,有人为了仇恨而杀死他人,有人为了喜悦而杀死人。
而知予什么都不是,她生来,就是为了杀人而去杀人的人。
她有着轻而易举夺走他人性命的天赋——
在她自己意识到发现这一点之后,克制就变得恐怖起来了。
在某次绑架中为了救自己的竹马,她用区区一块铁皮来肢解了八尺的怪物——将她从血泊中拉出的幼驯染,让她短暂的脱离了杀戮的欲望之中。可一旦脱离他的身边,她就意识到了自己拥有怎样的才能。
斩首,剜心,扼杀,溺亡。
她只要一眼看过去,就能获得无数种去杀死所见之人的方法。只要稍不留神,手就会自己动起来。如同呼吸一样自然,就像人要进食一样普通。杀人对她而言,就是这种不做就很别扭,可却“没有任何价值,也没有任何代价的事情”。
——但是直至今日为止,她手上都未曾沾染人类的性命。并不是因为恐惧,也不是因为克制,只是因为“她还没打算脱离自己的日常”而已。
而是成功的在父亲的干预下,她也获得了排遣欲望的别的方式。
但是归根究底,杀人对于她来说,是件会带来饱足感的事情。
所以她不能理解。
那一边嘶吼着杀戮,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