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霈有满腹的话想说,可真到了张泽跟前,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张泽皱了皱眉,忽然往前倾身,抬手往她左肩一摸;张霈正纳罕他在做什么,却感到肩上一阵细微刺痛。张泽两个指头里捏着一枚针,有拇指甲盖那么长,针尖染着红,带倒刺,一端镶着米粒大的绿色仿制矿石——张霈这才想起来,进店的时候利昂曾礼貌地扶住她的肩,就是刚刚这个位置。
这枚针,直到刚才都深深扎进她的皮肉里,也许是带着麻醉效果,她竟然毫无察觉。
张泽把针扔进她桌前那杯咖啡里,好在桌上的食物她还一口没动。
“别喝,也别吃。”张泽说:“他刚才碰你的那只手,伸出来。”
张霈的手往回缩:“他监视你?他是什么人?”
张泽敲敲桌面:“听话。”
张霈的身子往后靠,话里话外竟然带着点冷笑:“我不会成别人要挟你的把柄人质了吧,哥?”
张泽一抿唇,强硬地握住她的手腕翻开看,手掌手腕干干净净,没有针孔,没有可疑的异色痕迹。他松了口气,身子也稍微往回一靠,难得连讽带刺的:“谁告诉你来这儿的?能撞见他也是怪难得,去买张彩票吧。”
张霈看着他不说话。
张泽眯起眼睛来,要笑不笑地接着损:“不害怕?不赶紧去报警?”
张霈盯着咖啡杯里飘着的那枚针——这个东西扎在肉里,从外头看来却仿佛只是衣服上足不起眼的一粒装饰物——多数人甚至不一定察觉得到。
她不自觉隔着衣服摸了摸仍在刺痛的左肩,抬眼说:“我今天来不是找你说这个的。”
这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咖啡厅换了一拨店员,不断有人来往店里,但极少有人同他们一样坐到桌边的。都忙,越是繁华地段往来人流愈是打扮光鲜、愈是步履匆匆——金子在哪儿都发光,可城市遍地是金子。金子们为着整个城市的光鲜添砖加瓦,深夜再回到几环外的住处去。
外头整个儿的城市仿佛在一瞬间活了起来,路灯一盏一盏地灭了,夜晚的车流声即使嘈杂也仿佛是罩在闷闷的罐子里;而此时暗幕撤去,于是声音仿佛一下子活泼了,在太阳底下亮晶晶地升腾起来。
张泽最喜欢清晨的太阳,刚刚驱散黑暗,也不至于太热烈。少年时候他每天打开屋门,走两步就到张霈的房门前,她的门上就常常映着这么一束晨光。此刻同样的一束光刚刚好透过咖啡厅透明的玻璃墙折在张霈的脸上,她微微眯起眼睛,睫毛敛起柔和的晕影,他看到她眼下淡淡的青黑眼圈。
张泽换了个姿势,交迭起双腿,声音柔和下来:“有什么事情可以在电话里说。我说过回国这阵事儿多,时间紧;你身体又不好,整天瞎跑什么。”
张霈说:“你电话总打不通,连个助理转接都没有。”
张泽说:“打不通可以等,出国前我怎么也得再回家一趟,什么事儿非得见面说?”
张霈盯了他两叁秒,笑起来:“刚开完会脾气真暴躁。人家都说职场精英不会把工作上的戾气带回家里,你倒好,可劲儿拿我泄气。”
张泽这会儿确实压着气,太阳穴一突一突地疼,半晌叹了口气,揉一揉眉心,又抬头说:“今天我全天开着手机。你先回去,往后也别往这儿跑;这套衣服在外面换了扔了再回家,今天你看见的这个人,别听他的花言巧语,别看见那张脸就——”张泽说到这儿皱了皱眉:“你给他联系方式了没有?”
张霈说:“没有。”
“没有就好。”
张泽站起来,近乎嘲讽地(那么嘲讽的对象是谁呢)说:“你也看见了,这帮人对中国人不是很友好。回家吧,有什么事电话里说。”
张霈坐着没动,张泽立在桌边沉默地看着她,有店员走过去时不下心碰了他一下:“不好意思先生”
张霈抬头看着 他,他现在好像离她越来越远、明明站在她眼前,却好像隔着千重山万重水、站在另一个世界似的。
“我今天来,是想说”张霈慢慢开口,仿佛刚刚那些事儿、张泽的警告全都不存在似的:“你说话不算话。”
“什么?”
“小时候你说过,以后每年生日都带我去游乐场,一定要坐摩天轮,不管排多长的队都坐。”张霈说:“就是你在游乐场差点把我弄丢、老爸唯一揍你的那次,到现在已经十一年了。”
张泽立在原地仍然没有说话。
“你不是说过吗,不管什么时候,听你的,准没错。那这话我是该听,还是不听?”
“霈霈,我很忙。”
“再忙也得抽出空陪陪家人吧。你跟我,一个爸妈生的,血浓于水——”
“我没空。”张泽看一眼窗外,早高峰,嘈杂喧嚷;经过咖啡厅的人都惯性地往玻璃墙一瞥——多数人该以为这是对闹别扭的情侣。
“你没空?”张霈也站起来,问他:“那假如有空呢,带我去吗?”
张泽说:“你现在是二十一岁,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