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想了几天,周达非决定遵从现代社会人类基本礼仪,就这张过期的奥涅金向裴延礼貌地表达一下感谢。
他现在觉得,裴延身上也是有可取之处的。君不见周立群时至今日都不肯离婚,距离周达非妈妈打电话来说要离婚已经过去一年多了,进展几乎为零。
收到周达非消息这天,原本对裴延来说不是个好日子。
《左流》的拍摄不可能像以往的作品那样模式化,裴延对此是有心理准备的。但实际过程中的麻烦总还是比想象中多。
裴延挑中的小镇位于山谷,气候多雨,晴雨变化频率高,经常戏拍到一半下起了雨,好不容易雨停了太阳又落山了,一天的进度就这么生生耽搁下来。
除了戏,为了烘托气氛,裴延还要拍水墨色的山、或浓或薄的云、潮湿隐约的雾,这些都得等,可能架着摄像机拍了一周也没一个能用的素材。
裴延阴郁地发现,用进废退不是没道理的,天赋长期不用就会退化。不要说其他人,连他本人都是拍了小半个月才渐渐适应现在的拍摄节奏和模式。
而这曾经是他无比熟悉的。
裴延适应了,演员却未必。
沈醉是所有人当中最快进入状态的,或许是因为他出身于一个南方的小山村,气候和生活节奏都与这里类似。栾微是个影后,专业素质过硬,何况她扮演的原本就是一个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形象。可剩下的几个演员,却磕磕绊绊,一天下来几分钟能成的戏都没有。
裴延本质上不是一个会换位思考的人,他对周达非的妥协和包容不代表他看待世界的方式发生变化。
对于演技没那么过硬的演员来说,裴延的剧组差不多就是个人间地狱。像曾经逼哭不出来的姜皓看鬼片一样,裴延教导演员的方式近乎苛刻,并且他很少解释。
这一点很奇怪。如果说周达非喜欢的主题是自由与逃离,那么裴延的作品就从来逃不开懂得二字——被误解、被忽视,以及被懂得。可是裴延却拒绝向演员解释他的想法,他永远只告诉演员:你要怎么做。
在这样的剧组,稍有懈怠就会跟不上导演的思路。小一个月过去,终于有人受不了了。
剧中的女二在设定里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儿,因此只能挑选很年轻的演员。裴延挑中的那个女演员经验不是很丰富,但面容很“高级”,也有天赋。她在镜头下非常灵动,这是裴延最初挑选她的原因。
然而刚来没几天她就水土不服,休整好后表演也不是很在状态。剧中有她和栾微暗潮涌动的对手戏,裴延想要的浓烈张扬与素丽隐秘的鲜明对比完全出不来,整个就像是栾微在吊打不知世事的幼儿园小朋友。
周达非给裴延发消息这天,女二再次跟不上节奏。裴延忍无可忍地在一条戏没拍完的时候就喊了卡,让她收拾包袱回家。
中途换演员不仅要赔付违约金,也同时意味着要重新选演员。尽管女二到目前为止的镜头大部分都是单独的,补拍需要其他演员参与的地方不多,可这仍然会带来不小的麻烦。
只是,对于裴延来说,这个角色不换就等于整部电影被毁。
山涧水流淙淙,似有鸦声阵阵。裴延脾气不好,但他很少在工作中发火。是以整个片场都被震住,霎时无声。
过了会儿,天开始若有若无地飘雨。众人连忙手脚熟练地把器材设备拖回屋内,几滴后落雨渐渐大了起来。
片场暂时停工,裴延一言不发地回到屋内,开始着手安排选新演员的事儿。
杨天跟了进来,“你真打算换人啊?”
裴延嗯了一声。
白天屋内没开灯,太阳又收了去,显得光线灰扑扑的,有些压抑。
“我还以为这一年来你转了性儿呢。”屋内条件相对简陋,杨天在裴延旁边的板凳上坐下。
“哦?”听语气,裴延对此并不关心。
杨天顿了顿,“我原以为你又放周达非走、又开始拍文艺片,是打算从良了。”
“没想到本质上一点儿没变,还是想干嘛就干嘛。”
“你看不出来她表现有多差吗?”裴延指的是女二。
“是不太行,”杨天叹了口气,“但跟她搭戏的是沈醉和栾微,她经验少,跟不上也是正常的。”
“你多点耐心,教一教,会有进步的。”
“开机这么久以来她有进步吗?”裴延的语气有点不明显的生气,“何况我对教演员没有兴趣。”
“那你现在怎么办?”杨天说,“这么短的时间里你怎么找女二?”
“我已经发布了招募详情了。”裴延说,“这边戏份不停,先拍沈醉和栾微的;同时让试镜女二的演员直接来这个小镇——当然,我会让人在上海先过一轮初筛。”
“直接来?”杨天震惊了。
“对。”裴延在键盘上随意敲了两下,“总归这边经常下雨拍不了戏,我应该有时间面试。通过面试的演员就直接住在这里训练,既能培养感觉,也方便我们比较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