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二人回到府中,已是日落时分。
午后在禅房中小寐片刻,略略养了养精神,谢知真的气色好看了些,使丫鬟们摆饭,自往屏风后更换衣裳。
饶是这种时候,谢知方也不肯消停,隔着屏风絮絮念叨个没完,一会儿问她身上有没有不适之处,要不要请个郎中瞧瞧,一会儿又问她想不想吃街头吴叁家的酸汤馄饨。
谢知真换了身家常的衣裳出来,藕荷色的衫子上滚了层细细的白边,裙子也是白色,长发松松挽着,只在鬓间插了支剔透无瑕的碧玉簪,耳边坠下的流苏在半空中摇曳,说不出的雅致秀美。
谢知方眼尖地瞧见她领口处印着枚深红色的吻痕,浑身的血“噼里啪啦”烧起来,既觉愧疚,又止不住回想起昨夜的旖旎荒唐,下意识捂了捂鼻子,生怕在众多下仆面前出丑。
二人相对而坐,桌上琳琅满目,摆满了精致可口的菜肴。
谢知方殷勤备至,将姐姐爱吃的菜一一挟至她面前的碗里,不多时堆成一座小山,又为她剥虾剔鱼刺,弄得两手油汪汪的,眼睛一直紧张地观察着她的反应。
她略一皱眉,他就诚惶诚恐,她微微点头,他便兴高采烈,折腾半晌,自己一口饭都没来得及用。
谢知真实在看不下去,亲手盛了碗春笋老鸭汤,递到弟弟手里。
谢知方如获至宝,狼吞虎咽,叁两口便喝了个精光,赞道:“姐姐这汤香醇鲜美,实在是天上少有,地上难寻……”
包着金边的象牙箸在甜白瓷的汤碗上轻敲两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谢知真看了他一眼,那意思很明白——食不言,寝不语。
谢知方立时乖觉地住了口,闷头大吃。
用过晚膳,谢知真引弟弟走进卧房,煎上一壶春茶,屏退左右。
周围立时安静下来,只有灯花噼卟之声偶尔响起,更添寂静。
谢知方坐得无比规矩,腰杆挺得笔直,等姐姐发话。
便是与蛮夷斗智斗勇、与小人勾心斗角时,也从未如现在这般紧张过。
一道滚烫的茶水倒入面前的琉璃盏中,呈现出澄澈的绿色,蒸腾出袅袅白烟。
谢知真缓缓开了口,第一句话便令谢知方羞愧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问道:“床底下的那座地牢,是甚么时候建的?”
俊俏的脸颊涨红,谢知方不自在地挠了挠头,老老实实答道:“是……在我买下这座宅子后,命人秘密建造的。”
他偷偷觑她脸色,磕磕绊绊地解释:“本……本没打算用上,只是用来发发痴梦。若不是昨夜喝多了酒,加上姐姐又要休弃我,一时气昏了头……便是、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我也不敢对姐姐做出那种事……”
“那些……”谢知真的脸也有些红,喝了口茶才强作镇定地问下去,“那些玩意儿……都是你从哪里弄来的?”
谢知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问的是那个装满了淫器的匣子,不好意思地道:“也……也是我使工匠打造的……姐姐放心,都是新的,我亲手用清水洗过多次,又用香脂玉膏细细养着,绝对干净……”
他痴病发作,咬了咬牙道:“只不过,我还是高估了自己——那些个入体的器物,哪里舍得往姐姐身上用,没的教它们占了姐姐的便宜!姐姐放心,我待会儿便下去一并销毁了事。”
谢知真教他噎住,沉默片刻,问道:“若是下回,咱们之间再生出甚么误会,你还要像昨晚那般待我么?”
谢知方将头摇成拨浪鼓,因着觉得坐着不舒服,行云流水般挪到她脚边跪下,赌咒发誓道:“我已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若是再做出此类混账事,不必姐姐发话,我自去跳河跳江,再不碍姐姐的眼!”
一只玉手堵住他的薄唇,谢知真无奈叹息,目光中充满不赞同。
谢知方心里一甜,就势紧紧握住她的手,低低说出心中所想:“姐姐,真正试过一次,才知道我不过是个怂货草包。我无法忍受姐姐离开,又不能面对你憎恶的眼神,若是真囚禁了姐姐,过不了叁五天,姐姐还没怎么样,我便先把自己给逼死了。”
这种下下策,治标不治本,留得住人,留不住心。
他亦没有想象中那么心狠手辣。
不,更确切地说,如果对手是她,他永远都下不了狠手。
伤她一分,他必定遭受到十倍百倍的反噬;她掉一滴眼泪,便足够他做十年噩梦。
谢知真听出他所说的并非虚言,长长叹了口气。
前几日她当局者迷,对他的真心和甜言蜜语产生怀疑,而今理智回笼,这才看清楚,他的心始终系在她一人身上。
见她没有推开自己,谢知方壮着胆子俯下身,俊脸贴着她柔嫩的手心蹭来蹭去,轻声道:“姐姐还没告诉我,昨晚为何生我的气,又为何气到写和离书呢?”
她这阵子的冷淡,明眼人都看在眼里,如果不是为了裴景山,又是为了何人呢?
拈酸吃醋的话,于谢知真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