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密密的银针洪水一样地倾泻而出,擦着洛子川的衣襟飞过去。他听见林岁言骂了一声,心道:总算是知道为何说朝廷最卑鄙了。
陆云丘从来没见过比这更缠人的机关。承载机关的物体会挪动,机关内的银针像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似的。武林中人进了这儿,与自断手脚筋无异。既不能使用轻功,又不能大胆地直着腰向前走。想要活命,只能像个王八一样爬出来。
针雨中,三个少年匍匐于地面,手肘着地,艰难地攀爬着。洛子川看不见该往哪走,欲抬头之际,耳畔忽然听到林岁言的声音:别抬头,往前爬就是了。
洛子川明白,若是分寸掌握不好,脑袋就要被银针戳上几个窟窿。
倏忽间,洛子川感觉头顶撞上了什么。他的手向上挪动,摸到一截干枯的树皮。洛子川的手迅速拿下来,我摸到了,前面有棵树。
没有人说话,但洛子川能听到林岁言的呼吸声,一下一下,像在思虑着什么。
云丘,你等会跟着我走,捎带着他些。动作一定要快,听见了吗?林岁言道。
一阵冷风刮过洛子川脸颊,手好像被拉了一把。搞不清楚他扯的是谁的手,银针弥漫,洛子川感到脸与无数枚针丝亲密接触。洛子川不敢睁开眼,他怕这样一睁开,眼睛就会被袭来的针捅瞎。
一阵风过,洛子川的手被另一只手拉住。手很粗糙,皮肤几乎同裂开了一样。那只手有力地扯住三个少年,有目的性地往某个地方带。
洛子川感到自己忽上忽下,差不多算是被人拖着走。他一晃头,再睁开眼之时,便见到一个被放大的女子面庞疮疤遍布,唯有唇红若血
毕蓉!
前辈
闭嘴。沙哑的声音倏然而起,带着些毕蓉独有的不耐烦。此时听到这话,洛子川只觉得倍感亲切。
毕蓉身法快如魅,扯上三个少年隐隐有些吃力。她的布鞋勾着干枯的树干,总能赶在银针发出之前溜走。
前辈,您可以不用带我们的
你这小孩儿,话怎么这么多。
洛子川闭上嘴,眼睛往旁边瞅。四周的树在飞快地逝去,自己真如同鬼一样地飞驰。
既然是因我而来的我向来不喜欢别人打着我的旗号做事。只怪你们倒霉,该走的时候不走,如今机关抽疯,确实要吃点苦头。毕蓉道,我等会儿把你们送出去,长点记性吧。
毕蓉的手倏然一僵,继而身躯一转,蹬着树掠过去。
洛子川感觉身下一重,继而双脚落在地上。毕蓉搓了搓眼睛,天忽然照进一丝光亮。她两手撑在即将闭合的树中间,外面是羊肠宽的小径,开口道:赶紧走吧。
滚啊!她吼了一声。
前辈,您不走吗?洛子川问道。
走?毕蓉挑眉,去哪?我在这里耗上太多的时光了,外面出不去了。
三少年纷纷钻过树间,洛子川转过头:前辈,快些离开这儿吧。
毕蓉摇摇头:不成,你们赶紧走吧。
前辈!
我打了他的人,破了他的机关,他不会放过我的。我要是再逃出去了,大抵
天大地大,去哪不好?到一个新的地方,用一种新的身份活着。洛子川神色激动。
我担忧的是我自己吗?毕蓉松开支撑在两棵树之间的手掌,我爹还在朝中哇。
她的眼睛仅剩的一点光亮消失。况且,毕蓉伸出那双手一根银针直勾勾地钉在上面。
她笑了,嫣红的唇勾勒出一抹弧度。洛子川有些怔神,若是毕蓉脸上没有骇人的疮疤,她笑起来大抵是个一等一的美人。
我不求什么,我要你们算了,你们好好活着就成了,千万别回来了。
两棵树动弹了一下,遮住毕蓉大半张脸。
我应该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能够耐心地听我把我这段经历听完,也谢谢你们能够理解我。大可不必与他做斗争,日后改头换面,好好活着。我和他纠缠惯了,谁都不能先放过谁。
前辈!林外叫声很大。毕蓉眨了眨眼,望着那缕朝思夜盼的光。
刘令孺,我要和你纠缠十辈子。两棵树并拢,毕蓉如同木雕般躺了下去。
风声再起
32、追兵
◎云淡风轻的日子终究不能持续下去了。◎
三个少年走出林中去,可全然没有喜悦之情。
溪水旁边,倒映出洛子川的面庞脸色并不好看,带着些惊魂未定的憔悴感。他舀一捧溪水,往脸上泼。清凉的水洒在脸颊,却未缓解丝毫不适。
陆云丘缓缓走来,灰头土脸的,全然没了以往的风姿,颇像闯过大劫,历过生死的人。
子川兄,没事吧。他道。
洛子川倏然站起来,往溪水相反方向去。陆云丘一惊,忙唤:子川兄!
你去哪?继而响起的是林岁言的声音。
回鬼林。洛子川仅回他三个字。
回去找死么?林岁言毫不留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