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溪琢勾唇,这颗榆木脑袋会转弯后好像连话都变多了。
不再似以前那般沉默木讷,偶尔蹦出一两句俏皮话倒令人讶然。
怎么了?见他不语,纪怀尘抿抿唇,探手在脸上一顿胡摸。
廉大学士这回是真笑了。
长眸弯弯,恍惚回到十七八岁看人出洋相的时候。
许是纪怀尘被这笑声感染,片刻,他望着自己沾染柴灰乌漆麻黑的手掌,也低头轻笑起来。
日暮渐沉,点燃炭盆的房屋以及香味尚可的晚饭,在北风肆虐中显得质朴而温暖。
天地昏黑无光,仅剩一间半大厢房透照澄净烛火。
两个在贵胄氏族中格格不入的青年,这一刻对面相望,心有浓情。
国君大人被驱逐出境了。
新上任当国主的那个首肯的。
陛下,奴不敢罔顾圣令,可奴确实没办法呀。
唤月一脸苦大愁深,就差没跪下来扒着蔺衡的裤腿阻止人进门了。
殿不是国主陛下说了,若谁胆敢放您进长明殿,就把那人脑袋砍下来悬门示众。奴低微卑贱死不足惜,但您好歹顾全着国主陛下的心情啊。
三个月前,打死唤月他也不会相信,自己有朝一日竟会站在殿门外拦阻国君大人。
..........并且是以主子被折腾得太狠,暂时不愿在床榻上看见那个狗皇帝的理由。
当然,原话他是万万不敢吐露的。
只能一边咬紧牙关挡住殿门,一边祈祷两位菩萨早日和好,省得他们这些做侍从的夹在中间两面为难。
蔺衡望着寝殿大门,从最初的纳闷,过渡到无奈叹气,最后变成宠溺失笑。
整个过程瞬息便已完成。
速度之快险些让唤月惊掉下巴。
慕裎那会儿气冲冲关门上锁,他还担忧的紧,生怕蔺衡动仄暴怒血洗长明殿。
这会儿看来,若不是国君大人气糊涂,那就是自家主子手段高明,把人从里到外拿捏得死死的。
慕裎:手段不存在,也就有恃无恐、恃宠而骄、仗色欺人巴拉巴拉~
难得晚间响起几声虫鸣,蔺衡顿足在台阶下首,使唤宫人搬来软椅和整套茶具。
瞧这架势,俨然是进门不成,预备在殿外喝茶赏月打持久战了。
风旸在屋里同是一惊,委婉劝说无果,只得犹犹豫豫将看到的情况报告给慕裎。
不用管他。
小祖宗含着糖块翻看话本,任由侍从捶背揉腰。
以后多长个心眼,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少听些花言巧语比什么都强。
风旸乖巧点头,顺带更乖巧的没点破国主大人把自个儿也骂进去了的事实。
主子,依奴看您还是适当敛敛气性罢。虽说陛下疼您宠您,但万一晾太久惹得陛下破门而入,恐怕您又得好几日下不来床...........
遭慕裎回眸一瞪,风旸登时声音弱下去半截。
主子息怒,奴是担心您身子不好,就不能畅快吃小厨房新做的蜜饯了。
万事甜点可解。
果然,小祖宗瞪完还不忘隔空向殿外翻白眼。他敢!今日寝殿大门添条裂缝,明日本君就要他半条狗命!
好罢。
倘若蔺衡破门而入,真少半条命的估摸会是自个儿...........
气势本就输下去半拉,再联想到最近两日的凄惨遭遇,慕裎不免怒火中烧,恨不得当场将某蔺姓男子抓过来痛殴一顿泄愤。
狗皇帝!
分明昨晚答应的好好儿的,小纵怡情,大纵伤身。
当他不知疲倦的嘛,来了一回又一回!
都惨兮兮、哭唧唧的撒娇叫夫君了,还想让他怎么样?!
生气!
很生气!
脑门劈里啪啦响的那种生气!
传本君御令,宫里凡姓蔺的都不许踏进寝殿半步!经手的点心不许送,缝制的衣裳不许摆,睡过的被褥不许盖!哼!没了!
殿外,听完指名道姓式针对的国君大人莞尔淡笑。
他不常在人前显露情绪,因而不过神色柔和,眼含荡漾,便惹得一众宫婢心跳加速,迟迟不能从惊诧的失神中喘过气来。
原来陛下也是会笑的,而且笑起来那么好看。
蔺衡垂眸品茶,直直忽略掉身旁数道或灼热或羞怯再或惊惧的眼神。
将绢帕递给孤。
他倏然对距离最近的一个宫女道。
那宫女在长明殿几乎就是个摆设,平常近身伺候国君和里头那位多是姜来公公,唤月、风旸等人,连跑腿送物什的差事都没轮到过。
此刻闻听陛下出言,她不由腿肚子发软,战战兢兢捧上绢帕奉去。
这样怕孤作甚?蔺衡似乎有点愉悦,嗓音中带了些许浅淡笑意。
奴、奴婢景仰天颜,心生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