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宁建国虽然平日里看着脾气温和,好好先生似得,骨子里却和宁老太一样倔强。他认定了小北是自己的儿子,说什么都不肯把他送走。要是姆妈再逼,他就带着儿子搬出建德里,自己过日子去。
做父母的,永远都是拿自己的儿女没有办法的。不想自己下半身无靠,宁老太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去了。
现在那么多年过去了,小北越来越好,老太太也已经接受了他这个孙子,对他真心相待了。
他以为一切都尘埃落定,却没有想到那个女人居然会来上海,直接杀到建德里来,甚至偷偷去学校看望小北,给他送东西。
他知道她应该是不会认回小北的,但是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母子连心。万一小北真的察觉出了什么,他算什么呢?他这几年来辛勤的抚育,那样掏心掏肺地付出又算什么了?
第二天将女子送上火车后,赵景闻开着车子回到了工人新村楼下的小广场。
已经是下午一点多,赵景闻把车子熄了火,看了眼楼上,二楼和三楼的房间都静悄悄的,范侠他们一定还在火锅店吃饭呢。
“要不我们也去附近的小饭店随便吃点吧。”
赵景闻摘下安全带,冲着一路上都没有说过话的宁建国说道。
宁建国有些恍惚地抬起头,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经到家了。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当时已经是泪流满面。
“你……你这是做什么?她答应我们了,拿了钱,药也买好了,以后再也不会回上海的,更不会认回儿子。你这又是做什么呢?”
看着恋人满脸的泪水,赵景闻忍不住将他搂在怀里。
“有人看。”
“没人……这时候大家都在吃饭呢,谁人往这里走。”
“景闻,我太怕了,我怕极了……我真的怕她把小北带走。”
宁建国从来都是好强的,哪怕在新兵连最苦的日子里,他都不能流过一滴眼泪,哪怕以为是他一辈子的劳保、依靠的第三皮鞋厂倒闭了,他都没有那么心痛过。
“小北他……他到了上海第三个月才开口叫我‘爸爸’。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六一儿童节。我给他买了凯司令的小块栗子蛋糕,正在喂他的时候,他突然抬起头,喊我一声‘爸爸’……”
“从那时候我就决定了。我不结婚了,我也不要别的孩子了。这就是我孩子,我唯一的儿子。”
宁建国边说,一边抬起头,看着三楼的方向。
“他从小身体不好。刚来上海的时候可能是水土不服,隔三差五我就要带他去儿童医院看急诊。再后来他居然得了哮喘……景闻,我愧疚极了,是我没有好好照顾他。我毕竟不是他的亲爸爸,所以不能事事周到,对不对?”
“没有,你已经做的很好很好了。小北被你带的那么好,是最优秀的孩子。”
赵景闻用手指擦拭爱人面颊上的泪水,摇了摇头,“你看都是做爹的,我那姐夫范建是个什么狗屁玩意儿。就那种氽江浮尸都有两个小孩了,还都养大了。你比他负责任一万倍。”
赵景闻不惜把范建拿出来祭旗,宁建国终于笑了。
他用手帕擦干了眼角的泪水,有些不好意思地吸了吸鼻子。
“你说……她以后还会再来么?我们给她那么多钱……当然,那不是让她卖孩子。是让她能够在那边好好生活,她将来日子过得好了,应该就是不会再到上海来了,对不对?”
今天一早赵景闻就到银行去取了两万元现金,加上昨天宁建国给的,一共凑成了五万元整给了马桂香。
五万元虽然不是很多,但是足够在那个小镇盘下一个门脸,或是开一个小店,够一家人好好地过日子里。
赵景闻拍着他的背,说让他别操心了,一会儿孩子们回来后,看到他这副样子一定会疑心的。再说老太太还在二楼住着呢,千万不能被她发现不对劲。现在宁老太那么疼爱小北,要是知道那女人来了,怕是要大受刺|激的。
宁建国稍微平复了些心情,下车和赵景闻一块吃饭。
话虽这么说,赵景闻也相信那个老实巴交的女人的人品。
但是就这两天从她嘴里听到的话,她那后来改嫁的那户人家,老公公是个病秧子不说,全家都不像是省油的灯啊……不然怎么能把她折磨成如今这个模样呢。
不过这话他更不能对恋人说,怕他再担惊受怕起来。只能暗地里祈求老天开开眼,给这对感情深厚,不是父子胜似父子一个美满的结局,不要再让老实人受伤了。
“我会陪着侬的。”
走在宁建国身边,他低头对着他耳边说道。
“不管什么时候,我都陪着侬,永远。”
宁建国抬起头,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抹笑容。
*
作者有话要说:
悄悄问一声……有人曾经迷过史班长么?捂脸……我曾经爱他爱到死去活来。
第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