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熟人牵线,前段时间,有一个香港的老板愿意投资改建这片园区,将本来零零散散的工作室整合了起来,又扩大装修了好几个原来空置的厂房,还资助了一个青年艺术之家的项目。
如此一来,这个落魄的老厂房彻底浴火重生,得到了区里和市里的重视。这个几年也没有个正式名字的园区,终于在今天被正式挂牌,取名为上海北苏州河d3创意园——d3,就是第三皮鞋厂的意思。
从旧上海日本资本家的棉服厂,到新中国人民的皮鞋厂,再到如今的艺术园区,这几栋红砖房子见证了上海的百年沧桑。
老厂长为此把原来的不少员工都召集了回来,想让他们也看看皮鞋厂如今这充满了活力的模样。
因此今天在台下聆听领导讲话的不止有那个香港大老板,还有宁建国,赵景闻,小孙等一帮人。就连那个刺头马志国都来了,人家现在是开海鲜城的大老板,早就今时不同往日了。
至于宁小北和范侠,当年这两人仗着是家属身份进来洗澡,现在也同样仗着家属的身份,能够进来参加这个开幕式。
两人悄无声息离开小广场,按照记忆里的路线开始逛了起来。
大部分的老建筑都保留着,依旧是红墙灰瓦,只是门口被挂上了奇奇怪怪的招牌。随便找一间屋子把脑袋探进去,只看到墙上挂着画,柜子上放着各种雕塑,却不见半人人影。艺术家们倒是随性,不怕有人来偷东西。
没有穿着蓝色工装的工人,没有机器的轰鸣声,这里安静得叫人觉得陌生。
“哇,这里不是原来的澡堂子么?老大你还记得么,我们小时候经常来这里洗澡。”
走到停车场后方的一栋高大建筑类,范侠忍不住地拉过了宁小北的肩膀。
“不准插队,都不准插队啊。是家属么?侬是谁的家属就进来洗澡啊?让侬家属过来认人。”
“哎,这小孩多大了还进女浴室洗澡,害羞不害羞啊?”
眯起眼睛,仿佛还能看见带着红袖标的管理员大妈插着腰,站在门口指挥秩序的模样。而那连绵不绝,拖家带口的队伍却已经不见了。
恍然如梦。
走进浴室的大厅,曾经放在大厅中央,用来隔开男女浴室的的两排木板凳早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尊巨大的艺术女神雕像。
足有三米高的天花板上悬下来一盏水晶灯,把这雕塑映得精光逼人,无法直视。
宁小北问范侠以前这里有这么个大灯么?范侠说不记得了,以前一走进们就觉得雾气腾腾的,像是带上了一副老花镜,灯光也好,说话声音也好,在水汽的包裹下,一切都变得慢悠悠的,朦朦胧胧的。
而且他们那时候才多小啊,只到大人的腰眼那么高。
站在长长的队伍里,除了地上的绿色的地砖,就只能看到大人的屁|股,大人的腰,还有女工们身后拖着的长长的麻花辫以及她们手里拎着的五颜六色,装着洗漱用品的网兜子,以及里面盛着蓝色海鸥洗发膏和红色蜂花护发素。
艺术是不分性别的,所以他们已经彻底分辨不出自己到底身处在当年的男浴室抑或是女澡堂。
目之所及都是各种看不懂的画和雕塑。有的五彩斑斓,有的恶形恶状,有的黑白分明,有的混沌不辩。只有地上宝蓝色的马赛克地砖和直插穹顶的罗马大理石柱才能稍微唤起他们童年的记忆。
小男孩们光着屁|股在柱子和柱子之间追打,摔了一跤,一路滑进了热水池子,被不知道哪位叔叔或者伯伯揪着头发拉出来臭骂一通——当然了,这是属于范侠的记忆。
宁小北总是很乖很乖地跟在宁建国身边,给他老爸搓背,听叔叔们侃大山。
突然,宁小北指着北面一块最大的墙壁,激动地直拍范侠的肩膀。
男澡堂子那个最早画过日本富士山景图,解放后被刷成一堵大白墙的地方,现在被挂上了一副巨大的画作。
那墙上画的景色是如此地熟悉,层层霜叶,青青潭水,云山雾绕,怪石嶙峋,下有小溪穿石而过,石板微红,仿佛美人衣裙——这不就是顾凯歌的老家么?
“二位好,这是我们首席艺术顾问的作品,两位觉得如何呢?”
可能是他们两个表现的太激动了,引来了旁边的工作人员。一个穿着黑色西装踩着高跟鞋的女孩子上前询问。
“首席艺术顾问?请问他是哪位?”
宁小北好奇地问道。
谁能把那丹山赤水如此传神地表达出来?
女孩子让出半个身子,宁小北顺着方向看过去。
一个穿着灰色夹克,带着同色贝雷帽的男人正站在小门后头抽着烟,不耐烦地和身边的男人说这些什么。过长的头发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不过宁小北还是一眼将他认出了。
“彭老师?”
宁小北和范侠异口同声地喊道。
男人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把香烟往地上一扔一踩,接着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老师了,这里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