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安城为京,已有几百年的历史,久到人们都快忘了它本来的名字,都只叫它京城。
前朝大齐王朝后来分裂为南齐和北齐,南齐便是以太安为京。后来大越开国皇帝统一了南北两齐,因为更偏爱南方的气候,便也把都城定在了太安。
太安城北靠燕青山,南临淆水,东边再有二叁百里路便到蓝湖湾,与蓝湖湾相接的便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东西两侧连接的是两片宽阔平坦的平原,物产丰饶、交通便利,气候常年温和湿润,养出的人也都水灵灵的。
整个太安城面积不小,比四十八州府里最小的澄州小不到哪儿去,但却分内城和外城,内城只有外城大小的不到十分之一,内外城以既宽又深的护城河为界,护城河引的是淆水,弯弯曲曲绕内城一周,又回到淆水中去。
入外城简单,入内城却要严格筛查,海寂拿的是签了她的名字后又加了官府印章的悬赏令,是拿蒋士英的人头换的,守城的人见了这表明已被完成的悬赏令,立刻不可置信地变了脸色。
路途遥远,蒋士英已死的消息还没怎么传到京城,但他恶贯满盈的行径倒是早传得人尽皆知,甚至多有夸大之处,将他形容得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但又生性残暴喜食人血,最喜欢暗夜里掠人性命,灭人满门。
一刻前还在跟同伴谈论了一会儿北边那位杀人恶魔的守卫,没想到转眼就听闻恶魔已死,而下手之人就站在他面前。
面相平凡,衣着朴素的女子往那一站,虽然瞧着身形利落,臂膀有力,但很难让人和传说中的江湖高手联系到一起。
但官府的印章做不得假,守卫不敢含糊,只说让海寂稍作等候,他疾步进去通传。
——
难办,的确是难办。
稽查司司长汪桥已经来回踱步了好一会儿了。
悬赏令虽是稽查司往外发的,但也是上报给了中书院,盖的是丞相大人的官印。黄金五百两倒是好拨,无论从哪边出,最后反正是国库里出钱,只是这四品武将的官职,当时定得匆忙,说得含糊,根本没定要从哪里出这个官缺,他们稽查司是没有空缺的,凭那人的身手,最好是插在都护司,但都护司那边向来和他们不睦,一定会想法子拒了去。
这都不是最难办的。
最难办的是,拿着悬赏令的,竟是个女人。
虽说发悬赏的时候,不会明着说不让女人揭榜,但明眼人打眼儿一看,奖赏要给官职,也就懂了,毕竟大越没有女人做朝官的先例。
更何况,百姓尚还不知,他们这些整日在皇帝面前转悠的人可是都知道现在的风向了。不知道钦天监那位看得是什么星象,非要说大越有阴盛阳衰之相,皇上最是相信他的话,立刻上了心。
从前公主们还能和皇子一道学些诗书和骑射,现在全不许了,宫里的女官,渐渐全裁了去,换上太监主管,京城里有些私下里的女塾,也都一并禁了。
女子识不识字、读不读书,在普通人家里哪怕贵族世家里也都不是什么大事,而学骑射、从商的更不用说了,本就是极少数,因此也没掀起什么水花。
后来又定了宵禁,女子戌时过后不得出户,这政令甚至还得了一片叫好,说是为了女子平安着想,免得她们遭受歹人侵害。
汪桥是个惯会揣摩圣意的,他知道这官职必然是不能给出去的。但在外面等着的人,是能够斩杀了蒋士英的绝顶高手,江湖人向来喜怒无常、爱憎分明,有许多视朝廷法度于无物,他若处理得不妥当,触了对方霉头,怕是自己小命也难保。
汪桥眉头皱得都打了结,想起给他出这个点子的古尚远来,不知道这小子怎么还没回京,留给他这样一个烂摊子。
——
“我不要官职。”海寂又重复了一遍。
汪桥才确信她说的话不是自己的幻觉,颇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姑娘果真高义。当时朝廷着急除掉蒋士英这个祸害,免得更多无辜百姓惨遭毒手,才草草地允了个四品武将的官职出去,这官不大不小,没成想汪某查遍了各司、院的职位,竟没有一个合适的空缺,真是对不住姑娘。”
海寂当然知道这空缺不是没有,而是不能有。反正她和公主要的是兵权,要这小小的四品武将有何用?去给这大厦将倾的朝廷添砖加瓦?
汪桥还在那边惴惴不安,他犹疑着说:“姑娘要是不急,就在京城等上一等,虽说没有官缺,也不能慢待了姑娘,汪某即刻向上呈报,给姑娘的赏金增加到千两,姑娘意下如何?”
海寂尚还在沉吟,汪桥忙补充道:“哪怕上面不批,汪某自掏腰包也得给姑娘补上。”
说完却又觉得好像显得自己平日里贪的油水太多了,他只得又补了一句:“就算是全家举债也在所不惜。”
汪桥讨好的态度太明显,海寂轻笑了一下,并不推辞,这多拿的黄金又不烫手,出在哪头羊身上跟她又没关系。
见她坦然笑纳,汪桥反而放下心来,却又暗自腹诽果然是江湖草莽,连假意推脱的场面话都不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