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们的身影隐没在山径深处,殿宇侧墙之后,才缓缓走出两道人影。
“岑兄,你深夜领我来此,是何用意?”
夏侯鲲抱着双臂,满面不解的神色。
在他看来,蔺楚疏携弟子巡视幻境,并无任何不合规矩之处。
而自己向来与他不睦,除非有什么能够损及那人利益的把柄,否则他也没有掺和的兴趣。
“夏侯兄稍安毋躁。”岑禹洲悠闲地摇着手中的折扇。
“不知你是否还记得,我此前曾与殷长老一道查看玄光宝鉴,但当时蔺长老不知什么原因,并不在墨刑司中。”
“如今他频频查验幻境结界,虽说或许是为了保障比赛安全,却也有可能是心虚所致。”
“你的意思是,这玄光宝鉴,被他动了手脚?”
夏侯鲲的脸色瞬间变了。
“噤声,”岑禹洲手指抵住嘴唇,
“眼下我们并无证据,妄加揣测,可不利于长老会和睦啊。”
“岑兄休要与我打哑谜,所谓和睦,还不是仰赖阁主尽力维持。”夏侯鲲冷笑道,
“但他偏袒蔺楚疏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再这般下去,下一任朝音阁主之位,只怕尽在那小子囊中了。”
岑禹洲脸上笑容不变,可笑容却没得半分到眸底:
“夏侯兄思虑太远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朝露试啊。”
……
脱离了玄光宝鉴,周长明的状况却依旧没有好转的迹象。
蔺楚疏凝视着他苍白的脸,眉宇皱得死紧。
室内早已没有旁人,连轮值的弟子也被他暂令退避。
确认四下静寂,他这才伸手入怀,取出一枚通透的碧玉令牌。
“储坊主,”灵力的光华涌动在玉牌之上,浅淡的流光逐渐在虚空中,幻化出储月熹的模样,
“可听得见我说话?”
“听得见听得见,你也不想想现在什么时辰了,平白无故扰人清梦。”
虚影中的储月熹慵懒地打着哈欠,拉了拉滑落肩头的睡衣。
“这么心急火燎地找我,又是为了你那小美人?”
“我怀疑长明的记忆被人动过手脚。”
蔺楚疏语出惊人,“你可知晓有什么方法,能在不惊动精神力的情况下,潜入他人识海?”
“本座并未听说过这种秘术,即使当真存在,也只有那些寄身梦境的灵修或者梦魔才可能知晓。”
储月熹疑惑道,“你怎么不用灵契试试?小美人应当不会排斥你的精神力才对。”
蔺楚疏蹙眉摇了摇头。
“我所顾忌的并非长明的精神力,而是寄居在他识海中的另一股力量。”
倘若他探测得没错,这股力量多年前便开始潜伏在周长明的识海之中。
施术者术式极为精妙,并非一蹴而就,而是经年累月,潜移默化地影响着那人的认知和思维。
这也是为什么,周长明会对所认定的一切坚信不疑。
而栖愿池的成像,只会反映出他人真实的记忆。
想必是周长明在水中所见冲击了他的识海。
那股力量因此展开凶猛反扑,这才使他昏迷不醒。
甚至再进一步猜测,自己与他最初的相逢,或许也与那名施术者有关。
自己的身上究竟有什么异处,值得那人逼迫周长明一次又一次为自己承受天劫,再悲惨死去?
放在周长明身侧的手痉挛似的蜷起,手背上青筋迸凸。
蔺楚疏蹙眉隐忍着胸中疯狂肆虐的愤怒与心疼,久久说不出话。
“对了绛月,你上次托本座去查的事情有结果了。”
见他沉默不语,储月熹忽然插口道。
“小美人在百年内改换三次身份,绝不会是魂魄轮回。加之他能将那三人的灵力化为己有,这种情况只可能是夺舍。”
“……夺舍?”
蔺楚疏眼神一凝。
换言之,当初的杨峤、秦沧砚和霜昀剑灵,根本不是周长明。
他只是一缕不知来处的魂魄,短暂地取代了那些人的生命,再以他们的身份,与自己相识相知。
“夺舍者所寄居的身体可完全按照其意志行动,而身体死亡之时,便是魂魄离体的时机。”
储月熹面露怜悯之色,“更何况身死的痛苦,夺舍者大可以通过提前抽离魂魄的方式规避。”
“你那位小美人固然牺牲得惨烈,但究竟有多痛苦、是否痛苦,我们可就不得而知了。”
他每多说一个字,蔺楚疏眼底的猩红就浓郁一分。
原来苦苦追寻的真相是假,原来日夜煎熬的愧疚痛苦,不过是他人的一场精心策划。
他忽然明白了,当时衣烬斓欲言又止的缘由。
“那么……夺舍者,对这一切都明知吗?”
喑哑的嗓音如悲泣,带出了丝丝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