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蹄踢踢跶跶稳健地拖着载满货物的车厢往前走,木制车轮压过泥泞的乡间小道,溅起污泥沾染车身。
「丝路恒亘欧亚,不仅允许了东西方文化与珍稀货品的交流,也带来了坏的影响。人带着畜产或者人本身携带着疾病随着车队在欧亚大陆之间流窜。譬如瘟疫,由老鼠、虱子传播的黑死病……」
夏芙伊趴在车厢里的皮箱上,将皮箱充作书案,以羊毫写下这段文字。
「啊……好无聊啊……」她叹了一口气,撩开竹帘往外看。
她来自古老的东方国度,已经离家半年有余,随着商队前往不熟悉的欧洲。
通往欧洲的丝路上有许多的村落与乡镇,商队沿着连通东西方的丝路来回运载着琳琅满目的货物。而丝路上分歧的岔路更如碎裂的瓷器,蜿蜒细长,通往一个个城镇或不为人知的偏远的村庄。
由富饶的东方进入沙漠区后,商队将驴车换成了骆驼。
那时她对未知的世界有着新鲜感,总是拉高竹帘,趴在车窗上看着车外的景致,期待遇见新的朋友,谈天说地。
但行走了十几日后,那股兴头缓缓褪去,望着一片黄沙,她晕了过去,跌下骆驼。醒来时,商队已经穿越沙漠,换回了驴车。
沿途的景色也由黄沙被森林取代,干燥的焚风不再,吹起了湿凉的斜风,路过的乡镇居民的面孔也由扁平逐渐立体而深邃,黑发黑眸的模样变成了金发碧眼。
随着商队离开热闹的城镇,进入一个又一个偏远的乡村,她发现居民们的态度变了。
对她的接近冷漠且抗拒,防备心极重,就算她打着义诊的旗号,真的愿意接受治疗的民众也没有想象中多。
她曾喃喃自语抱怨:「唉,怎么大家都不相信我呢?」
商队的领队沙罗听她抱怨,轻笑一声,见怪不怪地说:「巴尔干半岛时局混乱,一直是欧亚的火药库,往来之间有多军火商潜伏,路途上也多盗匪,所以民风剽悍。你又一身奇装异服,当然没人信你。别把你当成女巫烧死救是万幸。」
沙罗是佣兵,一头棕发,五官深邃,退役后转作商人,看尽了人间百态,想了想,补了一句说:「之后,没有我的允许,你可不能随意乱跑。」
「知道了,我也不想增加你们的麻烦……我去编撰我的医典就是了。」
皮箱上的那迭纸就是她的工作,纪录一路上诊疗过的疾病和她对目前流行病的见解。
连续几个月的时间,她都在车厢中磨墨,提笔纪录旅程所见所闻以及新发现或新学到的药草疗效。
就在她重新提笔纪录上次诊治过的病人医案之际,车厢外头传来一声咆啸。
「给我站住!下车!留下货物,否则就留下命!」雄浑的嗓音中饱含威胁。
车队被拦了下来,驴车瞬间急剎,夏芙伊没留神,整个人扑向前,手上的笔尖的墨划过纸张,在那个黑死病的「病」字岔出一条尾巴。
夏芙伊恼怒地啧了一声,抬头就听见沙罗在外头大喝:「哪来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王八敢劫你爷爷的货?也不去打听打听我是谁?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随即,车厢门纷纷打开,商队人马跳下车,兵器出鞘的响动在空气中震荡,转瞬间,金戈交接音铮铮作响。
能够在丝路上纵走来回的商队没有一个是软弱的绵羊,为了保护人身财产的安全,更不惧战。一时间,车厢外头满是金属铿锵撞击的声音与刀剑入体的闷哼哀鸣。
夏芙伊有些担心,掀起帘子偷看,外头已经打成一片。他们由东方首都出发,沿着丝路行走,未出国界之前虽然遇到一些零星盗贼偷袭,却不像这次大规模的械斗。
看商队的人也有不少人受伤,夏芙伊心慌慌。
她记得他们已经进入了突厥,西方称这块土地为奥斯曼土耳其,北方的大帝南下攻陷奥斯曼土耳其后,这地区就呈现了叁不管地带,时常有盗匪出没。
她顾不得桌上的宣纸沾着墨,胡乱抽出身上的手绢往墨渍按了上去,然后快速地将宣纸折成一迭,塞进了她随身的斜背包。她悄悄地推开了车厢门,想寻隙溜下车。
她本来就不是商队的固定人马,只是一个依附商队旅行的治疗者。
早在依附这个商队时,沙罗就对她耳提面命此行长达几百英哩,欧亚混战的缘故,路上会发生各式各样凶险的状况。倘若出事了,要她不必顾虑他们,抓准时机逃跑避难,等到事情解决再回商队就好。
要是商队全军覆没,她无须陪葬。
只是这一路走来,夏芙伊从来没有丢下过遇险的商队一走了之。
她是治疗师,师承东方神医,熟悉各种药物和毒物,身上也带着毒物防身,因此,遇到危险时,她会躲在隐密的地方等待时机,再用毒物一举放倒盗匪。
但这次似乎比她经历过的都要凶险。和沙罗一行人对战的不是普通盗贼,也不是因为战祸而无家可归只好铤而走险的流民,而是训练有素的军人。
盗匪们脱下了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