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宁是被侍女唤醒的。
她的父王呼兰尔·戒弥要召见她。
这会儿不过晌午,那宁哭了一夜,本就难受得紧,眼下睡不好,才睁开眼便觉头痛难忍。
但她不能不去。
她的阿姊自幼由西越最好的老师教导,不说西越的弓射骑马,便是中原人的琴棋书画也都信手拈来。
何况区区凫水。
————
呼兰尔·戒弥如今已经四十有五了。
年少时的连年征战在他身上烙下了许多看不见的印记,眼下不过九月,还是女子能穿薄纱的日子,他却已经命人在王殿里铺了一层羊毛毯子。
他坐在镶满了宝石的王座上,垂眼看着站在下方的呼兰尔·那宁,他最美丽的女儿。
也是他发妻最后的子嗣。
且古·波兰特与他是少年夫妻,戒弥能在这么多部落首领中突围称王,且古部当居首功。他已经许久没有想起且古·波兰特——自她死后,嫣莎和那宁便不再与他亲近。嫣莎出嫁前甚至没有落下一滴泪,满心惦记的只是那宁。
他是西越的王,许多事情想得更为深远,对于两个美丽的女儿这般作态,他并不如何在意。但毕竟…嫣莎死了。他想到王狱内的大宗人,眼神幽幽地暗了几分。
“听说昆齐把大宗的官员关进了王狱。”
那宁并不回应,只稍稍低垂着头。
“这里是西越,那宁。”呼兰尔·戒弥浑厚的嗓音自头顶传来,“你要杀了他们吗?”
西越虽不及大宗强盛,但一个王女,是具备任性的条件的。
那宁终于抬起头来,她的脸很美,并不像其他西越人一样有着过分坚硬的线条,一张稍显稚嫩的鹅蛋脸很好地中和了五官的英气。
这样一张脸上,没有愤怒,只有坚定。
“我不会杀了他们。”那宁直视着他的眼睛,“蝼蚁何辜,我要知道阿姊是怎样死的。”
“然后?”
少女往前一步,声音冷淡:“我要他们偿命。”
呼兰尔·戒弥盯着她,倏忽笑了:“那宁,她嫁的人是大宗的王。”
“你要查谁的罪?”
“你能查谁的罪?”
“她是你的女儿。”那宁并不在意他的讥讽,“是西越尊贵的公主。”
于情于理,她的父王都应该帮着她才是。
西越尊贵的公主嫁到中原不过四年,近乎可笑地死于溺水。送信的使者甚至以“陛下恩典”来定义这次出行。
这是对西越王室的侮辱。
呼兰尔·戒弥脸上的笑容消失,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宁:“我是西越的王,然后才是你的父亲,那宁。”
“王狱中的中原人,你若想要他们的性命便拿走。”呼兰尔·戒弥走下台阶,看也不看那宁,“嫣莎的死,我自有安排。”
那宁转身看着走远的戒弥,很快头也不回地跑回了自己的寝殿。
当晚,那宁便命昆齐将那几个中原人从王狱中放了出来。
那宁不再提起这件事。
————
半月后,坦布罗又迎来了一队中原人。
呼兰尔·戒弥在王殿中设宴款待了他们,一番酒足饭饱之后,一位姓梁的使者站了出来。
那宁并未赴宴,她站在王宫的花园,朝着主殿的方向眺望。
她能看见的只有一堵堵宫墙。
天气已经有些冷了,一阵风吹过,她被冻得拉紧了大氅。
昆齐站在她身后,听见了她的笑声。
“十箱金珠,中原的王真是大方。”
“昆齐,你猜他愿意花多少金珠买他的命?”
“我要去大宗。”这是她第二次提起这件事。
用一个呼兰尔·嫣莎换了十箱金珠和大宗皇帝的歉意,这便是呼兰尔·戒弥的安排。
他老了,挥不动刀,总还有一口利牙。
但他不愿意。
呼兰尔·那宁从未如此恨过她的父亲,甚至于连且古·波兰特也被她迁怒。
“你怎会看上这样的男人?连自己的女儿也保不住。”
“我和你不一样。”她将酒倒在且古·波兰特的墓前,俯身跪拜,“我这一去,大约不会回来。你若能遇到嫣莎,请替我告诉她,我很思念她。”
————
两年后。
呼兰尔·戒弥一脸冷漠地看向那宁,“呼兰尔·那宁,你要做什么?”
那宁抬眼看向他:“父王,呼兰尔·达珠已经有了情郎,她找到我,哀求我。”
“我怎么忍心看着她难过?”
“我比她美丽,中原的王会更加高兴。”
她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跪呼兰尔·戒弥是什么时候了,她的额头抵在柔软的毛毯上,即便穿着厚厚的毛衣,寒气仍然能寻到缝隙钻进她的身体。
但她很高兴。
她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