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一开始就不曾有过一只猫。
时间不对。
从头到尾时间都不对。
从头到尾都是虚假和错误。
太宰治好难过啊, 难过到他只会不停地流眼泪, 难过到他说话都夹杂着浓厚的哭腔,断断续续的,他所经历的一切他全都无能为力无法抗拒,他是想过要做点什么,他想过办法了, 他想过好多好多办法, 不就是养一只瞎眼白猫吗?他完全可以把人装进箱子变成傻子天天拎着走可是他一开始就没有这只猫怎么办?
那是十年前啊。
时间是唯一不可更改也不可倒流的存在, 就像他四岁那年其实并没有去海里捞金鱼去东京打游戏,十七岁的五条悟也没有惨兮兮地在一个破铁皮屋里面住上三年,等他把他的猫送回去,那个被他关在狱门疆里的那个怪物只想弄死他,和这个虚假的世界一样,和织田作一样,和安吾一样,和中也一样,他能做什么吗?
不能。
什么都不能。
如果还有什么他能做的,恐怕只有去爱去接受并爱上这个事实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个彻头彻尾、巨大的谎言。
五条悟听完以后很久很久都没做出回应,他捂着眼睛笑了一会,然后笑着捏住太宰治的喉咙,手指虚虚地靠着,恨不得直接收紧手指,就按照这人所说的那样直接弄死他:原来是这样啊,那么之前的问题也应该问问你自己,既然你的猫已经死了,那你又凭什么对我说我应该听你的?你哪来的底气和胆量和我说这句话?
他盯着眼前这个哭得快要窒息却仍然记得抿紧嘴唇的人,视线从那双浸泡在泪水之中的鸢色眼眸挪开,落到对方泛白的、干燥起皮的嘴唇上,又重复了一遍:你哪来的底气和胆量?
回答我。
我估计你不能承受看见第四只眼睛的后果,不过如果有必要,我也无所谓。
五条悟笑了一声,在太宰治面前慢慢屈起手指,做出无量空处的手势,等中指快要攀上食指指节的时候,他怀里这人剧烈抽噎了一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脸埋进他的颈窝,声音里只剩下被逼到极致以后走投无路的崩溃。
因为你不就是他吗!
太宰治的身体抖索得厉害,他一边剧烈呼吸着,一边断断续续地撕破自己嘶哑的喉咙:你们不是同一个人吗!
五条悟非常平静地松开手。
他的目的并不是把人彻底弄疯,无量空处只是做了个手势而已,他慢慢地顺了顺对方的后背,怀里这人急促温热的呼吸和着大颗大颗的眼泪一起落在他身上,短短几句话的功夫,他的领口就打湿了一大块,过了一会他笑了笑:你这不是也知道吗?
五条悟慢慢抚摸着对方背后那条瘦得伶仃的骨头,没什么感情地弯了弯眼睛: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他没给这人休息的机会,像揪一只猫一样揪住对方的衣领,硬生生把他从自己身上扯起来:那么,第二个问题,为什么你说自己活不下去?你一直看的那本书到底是什么,一本写在上面内容就会变成现实的书?改写现实?
不是改写现实。
那本书彻底把太宰治整个人打得粉碎,在他拿到书之前,他是不想活,可当他拿到书得知真相的一刻,他是活不下去。
书不是一个异能力物品,而是世界的起源,是可能性的总和,里面有无数个世界,说平行世界也可以,说另一种世界线也行,但真正的世界只有一个,只有那个绝无仅有的被称为主世界的书外世界是稳固的,是唯一的,而那个世界的不同选择衍生出的无数世界全部折叠在书的内部。无数个世界,也就是无数张书页。
是交换,书中包含着无数种可能的世界,在不同的选择和条件下无限分化出去的不计其数的可能性。
书的作用不是凭空创造改写现实,而是更换,或者说覆盖,将书内的无数可能性世界的可能性片段召唤出去,并且覆盖主世界的原有现实。
也就是说,如果书里面没有一个织田作之助活着写的世界,只要他继续放任织田作进入港口黑手党,任何一个世界的太宰治在那本书上写我要织田作之助活着写,都不可能实现。
可一旦有人在那本书上落笔,与写下内容相对应的书内世界就会被召唤出来,书内世界就像一个廉价的棉花布偶一样被抠走一小块有用的地方,当作补丁覆盖主世界,而布偶的剩下部分,要么毁灭,要么被扔进下水道。
太宰治抬头去看对方:这个世界就是能被随时取出去扯下一片的廉价布偶,只是其中一种可能性。
除了主世界,所有书内世界都有一个受限条件,只要有三个以上的人知道书的存在,书内世界就会不稳定,就会自发毁灭,这是书给所有书内世界的限制。
我终于明白了。
去你妈的,太宰治。五条悟极力克制着自己涌上喉咙的情绪,也极力压制心底那些暴戾的想法:所以你非要自己多活四年,就是为了给这本书添一个织田作之助活着写的世界,给这本破书,给这本破收集册亲手描绘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