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南期匆忙说:“不,我只是不想你因为这种小事烦心。我……”
他顿了顿。
此时赵嵘仍然在看着他,他虽无法确定赵嵘有多生气,但他大可以道歉几下,穿上衣服,糊弄过去。
可他犹豫了一下,仍然没有这么做。
“我了解你——或许我以前以偏概全,但我现在了解你了。”
“你这样的性格,总是念着别人的好,大家都说你好欺负,说你温柔,就是因为别人对你好,你总是要加倍还回去。”
说到这,也不知是不是想起二十岁出头的赵嵘,他原本有些急促沙哑的嗓音都温和了下来。
“你现在又不乐意和我有什么交道。要是知道,肯定又要自己和自己较劲。”
“我希望你开心。”
他说到这,还是没忍住。
“赵嵘,我喜欢你,我已经不奢望你回头看我了,但我希望你就算是向前走,也没有负担、开心快乐。”
乔南期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尽量让赵嵘不气他。
可这话说出口,他才发现其他的话语都是多余的。那些解释不过都是出于这个原因,他其实一直都在和赵嵘说这样的话。
没用罢了。
也是他活该没用。
于是他停了半晌,在赵嵘的目光下,语气坚定地重复道:“我喜欢你。”
这话包裹着这人因为休息不好带来的沙哑,夹带着翻滚过十几年过去才得来的血淋淋的结论,一个字一个字磨着烈火一般滚进赵嵘的耳朵里。
赵嵘听乔南期说这话说了许多遍。
在他离开之后、在他要和陆星平结婚的时候、在乔南期追来竹溪喝醉了迷迷糊糊地说出口的时候……
他都只是心中荡了荡。
远不如此刻,心中空茫茫的,思绪却满当当的。
不是因为这话本身。
而是这话之前,乔南期说的那些仓促的解释。
这骤然把他拉回了初识这人的时候,这人同其他年岁较小的少年一般有着一股做好事都不愿意承认的别扭,心中却还是细腻柔软地担忧着他会为这个人情所累。
所以当时的乔南期没有接他的借条。
所以当时的乔南期只给他留了个废弃的老宅的地址——只不过没想到最后当真派上了用场。
明亮却柔和,张扬却轻缓,成熟却开朗。
此刻亦如当年。
他心中又酸又涩又苦又疼又甜。
本来还气得很,现在又有些气不起来。
他本来已经在方才一人独处时做好了决定,可又被这人自作主张的隐瞒不上不下地气着,想了想,他改变了主意,不想让这人这么快开心。
他按下那些五味杂陈,撇开目光,说:“你穿上吧。”
乔南期默然无声地扣着扣子,赵嵘又添了句:“活该。”
——这话像极了反感和厌恶,赵嵘说出口发泄完便忘了,却让乔南期的心七上八下了整整半个月。
乔南期依然和先前一样每日都来,只是因为赵嵘总会赶他去休息,他来得没有之前频繁。
他想问赵嵘那句“活该”到底是什么意思,可又担心问出个不好的答案,七上八下了许久,悬着的心还是落不下来。
等他想干脆还是和赵嵘谈一谈,却又没了机会。
赵茗要动手术了。
这半个月里,赵嵘的伤早已慢慢痊愈,全然不影响他的行动。
陈敬年归案后被送回杨城调查,周越晴出事后,周家换了个管事的,算是没了隐患,赵嵘和阮家合作的第一个项目彻底开启,陆星平和夏远途已经回了杨城,梁有君拿着习题册和赵嵘说要参加成人高考,徐大嫂孕检十分顺畅,方卓群和赵嵘说因为女朋友换了工作想等工作稳定所以婚礼改期了……
桩桩件件,最让赵嵘开心的,还是赵茗手术的成功。
乔南期请回来的那个医生在此既有经验,手术全程都很顺利。
手术室的灯变绿了之后,医生出来和赵嵘说,赵茗的病情只会有些微偏移,不会再大幅度恶化。
赵嵘看着医生摘下口罩,听着这话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随后便是决堤般的松懈。
他一个人撑着自己和赵茗的花销时没有哭,被陈泽和软禁在陈家一个多月时没有哭,刚住进乔南期家里便发烧了好些天时也没有哭,从乔南期家搬走之后依然没有哭。
甚至是半个月前受伤,他也只是咬牙忍着。
可在看着医生护士推着赵茗出来时,他憋了好些年的眼泪居然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
医院的墙壁惨白惨白的,灯光又炽烈得很,总是亮得人心里发慌。
仿佛能照进人心里,揪出藏的最深的情绪。
赵嵘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靠着墙,蜷着双腿,双手环抱,埋着头哭着。
周围的人都散了,似乎是想留给他一个能够发泄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