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栩恍惚想起过,征辟曾经玩笑般与她说过,这鬼界众鬼都脱离不了人间的尘世气,鬼君虽强大冷漠周身却始终煞气缠绕,令人敬畏,若真要说起整个鬼界谁人最有九重天上的神仙味儿,非护星莫属。
明栩当时与护星姐姐并不相熟,只因她并不太敢与护星如征辟般插科打诨,总怀着一丝尊敬,如今见了才真觉得征辟说的其实是有道理的。
护星此刻正靠坐在那棵枝繁叶茂的树上,雪白的衣角逶迤于地,一旁还放着坛酒,她双手懒洋洋的搭在脑后枕着头,是个很舒展的姿势。
这是明栩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护星。
在她入幽冥圣域前护星是不苟言笑的,是冷峻的,一眼一板,生活起居均有规矩,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处理幽冥的事务,像个不会倦怠的傀儡人似的。
可眼前的女人却莫名多了些鲜活。
当然,这得忽略她紧抿的唇和依旧冷漠的目光。
但这样的护星却莫名的给了她一丝熟悉感,脑子里总觉得有一丝光亮,却怎么都抓不住。
似乎发现了呆呆站在此处的明栩,护星唇畔稍微柔和了些,冲她招招手,翠花,你过来。
明栩走到她身边,带着困惑。
护星却只是盯着她,眸子黑白分明不掺一丝杂质,似乎在看她又似乎在透过她回忆什么,过了许久才拿起一旁的酒灌一口,又狠又猛,酒液顺着纤细雪白的脖颈流入衣领内也不管。
护星姐姐,你怎么啦?明栩止住她还想继续灌酒的手,皱起眉来,难得认真的说:酒伤身,少喝较好。
护星哼笑一声,仿佛觉得眼前的小崽子劝酒的模样有点可爱,在她头上揉了一把,顺从的把酒放了下。
翠花啊,她叹息一声,你长的真像我一位故人。
有多像?明栩歪着头问。
护星愣了瞬,才缓缓说道:原来觉得有五六分,现在又觉得只有三四分了。
她不会有这般纯真的模样的。
那人对姐姐很重要吗?
重要,这一次护星回答的很快很认真:她大概是我活在这世上最大的意义吧。
明栩没回话,她一时不知怎么回。
护星话中的意义太过沉重,似乎无论怎么回都不对。
可护星并不等她回话,她好像是憋了太久了,只自顾自的说:可我一觉醒来把她弄丢了。
明栩抬头望向她,只见到她明明仰着脸,泪水却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偏偏她还是那一脸的冷漠,像是没有发觉一般。
护星姐姐,明栩道:你怎么哭了。
护星这才如梦初醒般,用手小心的碰了碰冰凉的脸,我也不知道,原来这是哭吗?
明明护星没有什么表情,可越是这样明栩却觉得越压抑,甚至感觉连空气中都弥漫着难以言说的浓重苦涩。
她拿出帕子递给护星,护星姐姐不知道这是哭吗?
护星点点头,说了句奇怪的话,她没有教过我。
她一只手抚上心口,声音却依旧的淡漠:从前这里每次想起她就会很痛,然后眼睛里就会流出这样的液体,原来这就是哭啊。
明栩想说对啊,这就是哭。
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幽冥鬼君的左膀右臂,几乎代鬼君管理大半个鬼界的护星君,居然连哭是什么都不知道?说出去多荒唐呢。
你的故人教过你什么呢?明栩小心翼翼的问,她无意打探护星隐私,可见她如今的模样却忍不住顺着她的话问一问。
她教过我喜、怒、乐,护星掰着手指数:她教过我大声的笑、爽朗的笑、含蓄的笑很多种笑法,也教过我遇到不开心的事就要说出来,看见不平等的事可以怒斥。
人世四种情绪,喜怒哀乐,她为何不教你何为哀呢?
护星此刻倒是有了些天真的模样,似乎在回忆为什么,她学着明栩刚刚的样子歪了歪头,半晌才慢慢说道:因为她和我说我不必知晓哀是什么,她这辈子都不会令我知晓令我体会。
空气一时间沉默起来,天上的鸦雀鸣叫都显得刺耳的很。
护星的故人说这辈子都不会令她知晓何为哀,可又偏偏是这位故人令护星知晓了何为哀。
明栩张了张口,不知该怎么对她说鬼君令她带给她的话。
护星却像是看穿了她有话要说的模样,又默默饮了口酒,再在她头上薅一把,你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吗?
护星姐姐,明栩声音低了下来,鬼君有话让我带给你。
护星握酒的手微顿,脸上的表情也凝滞了些。
你若是不想听我可以不说的,明栩连忙说道。
实在是护星的脸色太难看了些,像是已经预知了明栩要说什么,刚刚止住的泪又隐隐蔓延到眼尾,氤氲出一片红。
明栩都不忍心说话了。
我没事,护星抿了抿唇,我大概知晓你要说什么。
鬼君从五回林出来没有来找我其实我就大概知晓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