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早过了,宫宴迟迟未开始。
宴席上诸位王公都忍不住交头接耳。容帝即位半年余,荒唐事做了大半,虽牢牢握着兵权,可是大修紫宫、停战赫赫,甚至叫嚷着割地求和——他可是靠着舞阳成家篡位的!为何要向一场必胜的仗屈辱求和?
败家玩意儿。
这皇位本就来身不正,况行事如此不周,朝臣中已有诸多暗地不满了。
登基来的头次宫宴便姗姗来迟么?是在向诸大臣示威么?
混有蛮夷血统的贱种,果然心性狭小。
“老六是在先废后坟前滴猫尿么?”封号魏王的二皇子出言便是嗤笑。不堪的很。魏王家世好,在朝中还有些势力,很是不甘皇位落在出身微贱的容帝头上,蛮横惯了,心中更是不满。
坐于上首的怀化将军成林阁皱眉,“魏王慎言。”
呵。若不是眼前这姓成的小白脸出兵,他老六焉能做上皇位?怀化将军一语罢,魏王肚腹内不满愤起。
然而眼前之人是舞阳侯成林阁,怀化大将军,与胡人作战以一敌百、大夏赫赫有名的玉面修罗。
看似嚣张的人往往是欺软怕硬之辈,魏王压住火气,悻悻然开口,“多谢将军提点了。”
成林阁“嗯”应声,举杯,琥珀杯里盛满金黄香郁的桂花酒。他居高临下地朝下首魏王看去,一饮而净了。
“香醇的很,喝些酒暖暖身子罢。”他又轻轻放下琥珀杯,神色依旧冷淡,却侧身向清河公主缓缓道。
已入秋,她的衣裳着实单薄了些。
清河面色虚白,杏眼微肿,低眉,涂了玫瑰色蔻丹的长指甲紧紧掐在手心里。
不知在想甚么,她竟没听到怀化将军问话。
怀化将军发觉了清河异常,灿若寒星的俊眸深深的,凑近公主耳边,想再说些什么。
可是魏王摆着肥大的身躯从座位上起来,巴结的走到这席了。
怀化将军收回视线。
清河闭上眼。
耳侧麻麻地,浓烈烟草合着洁净的皂气儿,成林阁的味道。
接着眼前是一具肥胖的裹在锦衣里的身躯挪过来,二哥来敬酒了,于是成林阁从她耳边离开站起,酥麻消失了。
容帝仍没出现,倒是遣太监总管来了一次,宴席先开始了,差大家先用膳,珍馐熊掌,腻得恶心。
一会儿再去御花园叁潭划船看月,陛下和贵太妃在那里等着。
贵太妃……她的母妃也没出现在席上。
白日看到的那幕。
他们还在关雎宫交欢么?母妃跪在白狐毛地摊上,穿皇袍的畜生站着,在母妃穴内狂澜抽插着。
真是赫赫贱种,交欢也要用这种野蛮粗鲁的姿势,可怜了娘亲。
袅娜宫娥叩开殿门,晚风吹几瓣零落桂花进殿里,携来幽幽寒香。大太监声音尖细地宣旨:陛下邀诸位立时赴明苑叁潭共赏月色。
眼前人一个个走出了,清河起身,眼前总晃过白日看到的两具交缠肉体。
她站都站不稳了,眼睛是湿的,眼皮上今晨扫的桃粉色胭脂汁都晕了。
怀化将军抿唇,扶着她右手。
“多谢。”清河回给他一抹苍白勉强的笑意。
两人默默走着,清河公主心情不佳没说话,怀化将军又素来冷漠,因而一路无语。
晚来风急,清河好美爱装扮,进宫穿的轻薄,过池边不禁打了个寒颤。
怀化将军解下外袍搭在她肩上,终是说了,“我知公主忧虑今后,放心。”
水深,大队宗室早划船走了,他俩的小花舟被皇帝特意排在最后。
这次不需多言,怀化将军侧身,环抱起清河,长腿迈入船内。
慢慢地划着,只是落在大队船后面。
舟舱内点了烛火,早放置了烤的香糯的果仁月饼,甜香气浓,被烛光映的温暖怡人。
清河动作极缓的掰下一块儿,小口小口咽下了,青红玫瑰丝儿,葡萄果仁儿,白糖粉面皮儿,甜腻堆砌的口感,可是让心略微平静了些。
身后一叶颜色迥异于其他船只的黑船跟着他俩,阴恻恻的,棺材的颜色。
暮云收尽,天色清寒。那狰狞黑船倒映衬得月色更美了。今夜有叁十叁艘月亮船泛舟叁潭。
怀化将军安静的看着她,语气笃定。“皇帝的船在我们后面。”
这意味着甚么?他俩都清楚。
谁都没说话,圆月美得像画,清河公主想起白日里看的的场景,觉着眼前这月怕是最后一次见了。
临死到头,难得的诗情画意起来。
“叁潭映月,叁十叁艘月亮船。”她笑,“是不是叁潭印月,你只能看到叁十二个月亮?另一个,你说映在哪里?”
“哪里……”他的声音低沉的宛若耳语。
“还有一个,在将军心上藏着。”眉眼弯弯带笑,鲜洁的面孔有如满月饱满,美不胜收。
成林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