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魏尧大感意外,燕云歌轻轻落下酒杯,笑着回:“我又不是天生地养的,自然也过生辰,也有父母。”又拿起一截断簪转了转,一声声的自我打趣,“也吃五谷杂粮,也喜欢黄白俗物,更追名逐利贪人美色,又不是山上住了十来年,就真成六根清静的世外女和尚了。”
魏尧的嘴角明显勾起,沉声说:“你总有歪理。”
燕云歌哈哈大笑,很快对他眨了眨眼,“我虽不耐烦念经,可真论起佛理,山上师兄弟却没几人是我对手,你可知是何缘故?“
魏尧自然不知。
“难缠而已。”
魏尧不解,“如何难缠?”
燕云歌虚咳了一声,倒有点不好意思,“你事事让我,自然不知我有难缠的一面,曾有师兄说我便是四大俱灭,也唯舌不烂,说我强词夺理,特别难缠。”
魏尧轻笑了一声,能想见她师兄说这话时恼羞成怒的模样,他也喜欢难缠的她,灵动狡黠,寸寸不让。
他微笑着为她斟酒,“我甚少听小姐提起家里的事,这才疑惑……”
“不瞒阿尧,我与家人关系并不亲厚,与父亲是井水不犯河水,恨不能老死不相往来,与母亲……”她顿了顿,叹息着,“她是个可怜的女人,又一心为我,只要我在世间一日,就要承她这段善缘,还她一段恩情一日。“
说着是仰头灌酒,话中皆是无可奈何。
魏尧微愣着,不解她为何将母女亲情说得如此沉重。再看向她手中的那截断簪,温润的光泽上倒映出一张极为古典又婉约的面庞,细长的眉,温柔的眼,眉山眼水与面前女子生得三分相似,又远没有她凌厉冷漠的光芒。
透过她,他很容易能想像出她生母的模样,该是相貌虽同,性格却迥异的两个人。
世间安排,当真奇妙。
若说他与燕云歌有什么相同,便是同亲情上一样的缺失,他的生母又岂止是名可怜的女子,她到死都困在牢笼,终生不得爱与自由。
很多事无需感同身受,更不该用消失去突显它的珍贵。
这是他这些天悟出的感受,所以他宁愿退一步,用最安全的一个位置和身份去慢慢谋求她的真心。只是,她母亲已经一心为她,她却将生母看得如此轻淡,又是何缘故。
“小姐的母亲,待你不好么?”
燕云歌微愣,很快慢慢地一笑,“如何算对我好,衣食不愁便是好么?”
魏尧五味杂陈,他想起生母对他的种种,半夜里偷偷送来的一碗粥,冬日里油灯下熬红的一双眼睛,出门前拉着手不断的谆谆嘱咐,对他来说已是全部,可对面前女子而言,这些好像全是负累,她不在意,也无所谓。
他还是点头,对他来说,这些便是十足的好了。
燕云歌不奇怪,也无意争辩,她微笑着,满面酒色掩不住眼里的清明,又拍拍魏尧的肩膀起身。
“随我走走。”
魏尧却记挂着外头天寒地冻,拉住她的袖子,声音沉沉,“夜深了。”
燕云歌回头看他,笑意更深,“便是深了,才去走走。”
魏尧劝不住她,只好去寻来厚重的裘风披在她身上。
外头北风呼啸,飞雪漫天。
魏尧不想惊动下人,直接去取屋檐下挂着的灯笼。
燕云歌走过去,笑道:“这灯笼纸糊的,怕是没到院子就要灭了。”
魏尧这才注意到,急道:“我去找管事……”
“罢了。”燕云歌拉起他的手,手指缠上,相扣,笑意盈盈地与他对视道:“有你在,我要什么灯笼?你还能让我摔着不成。”
魏尧有一瞬间地失神。他越发看不透她了,她分明是城府甚深,八面玲珑的女子,此刻的眼睛却太过透亮干净,若非见识过她咄咄逼人的一面,任谁都不会相信这看似柔顺怯弱的女子,曾用刀子还厉害的话语蔑视了世俗礼教。
先生骂她刻薄,说她浑身长着嘴巴,在他看来,她恰恰真挚地如赤子一般清纯剔透,几次不欲遮掩自己异于常人的野心与抱负,分明是孤高自许,目无下尘的坦率。
他看得太久,直到燕云歌冰冷的手摸了摸他的脸,才回过神来。
“你今晚频频走神,在想什么?”
他沉默着,眼睛里倒映出的光被忽如而来的北风忽地吹灭。
屋檐下的灯笼被这阵风吹地悉数暗灭。
没有一丝半点的月光,两个人站立许久,伫立在黑暗里都不说话。
这沉默他们太熟悉,若非今日燕云歌有意打破僵局,按魏尧的性子,这沉默还要延续好几天。
细密的白雪倒灌进脖子,燕云歌缩了下肩膀,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魏尧的眼睛,他为她立起披风的帽子,劝她,“风大,回去吧。”
燕云歌忽然抱住他,“我明天便要走。”
“你走不了。”他说得是那么淡然笃定。
她从他怀里抬起头,“那日春藤边界,我被人追杀,是你提醒我小心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