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荣耀过的奉国将军府,早已门庭冷清。
燕云歌抬头看去,匾额之上那笔锋锐利的‘一等奉国将军府’几个字映入眼帘。
匾额威严,门第依旧,可惜那被捆足了一生的女子芳华消逝,笑容不再。
她曾经看不起莫兰的顾影自怜,不满这位生母因为一个男人磨光了灵气和活力,她曾经为有这样的生母感到遗憾,直到无尘说‘净心,你的生母固然软弱,却仍敢以身奉献,拼尽全力保你安康,反而是你被权利蒙蔽眼,被欲望裹挟着前进,不识乾坤大,不怜草木青。你总是以己度人,对他人没有悲悯之心,净心,你命中七杀过重,再这般意气用事下去,你早晚……’
再后面的话,她当时已不耐烦继续听。
她不客气地用一句‘我说我母亲,你又逮着机会训我,大慈悲不度自绝人,我早晚什么?又不是我顾影自怜日日垂泪。’回击得无尘哑口无言。
她一向讨厌无尘的说教,不喜欢他总是独醒的批判她,当时意气用事不屑一顾,自然不愿去深究何为悲悯,而悲悯又有多难得。
直到看见这方威武的匾额,想到几十年前有名娇俏鲜活的少女趴在兄长宽厚的背上,在众人欣羡祝福的目光中步步走向的却是绝望的人生,她的心骤然被一双大手狠狠捏紧。
犹如刀绞。
太疼了,想到往后的几十年,莫兰默默熬着无尽的孤寂,靠着对女儿的思念努力地撑着船渡过人生的小河,燕云歌只是这般想一想,就非常难过。
她慢慢地踏上了台阶,慢慢地走到了尘封的朱漆大门之前,伸手一点一点推开了大门,是沉闷地死气扑面而来,配合着身后呜呜咽咽的女眷哭声,无不都在提醒着她——
她的母亲去了。
舍她去了。
燕云歌脚下一个踉跄。
赵灵扶了一把,想劝她要不去休息一会,就听到燕云歌沙哑的声音。
“吩咐下去,即刻起‘一等奉国将军府’脱红挂白,请法师、设灵堂,莫家要堂堂正正为莫氏发丧。”
赵灵怔愣。
张妈赶紧擦干脸上的泪问,“大小姐,您的意思是用将军府的名义为夫人发丧?”
燕云歌嗯了一声,率先进入这座沉静多年的府邸。
张妈太惊讶了。她以为大小姐最多给夫人立盏长明灯,不至让夫人的灵魂漂泊无依,没想到——
张妈忍不住又红了眼。自古出嫁的女子过世,一般冠以夫姓,没有名字。更别提和离回到娘家的女子,不说无法葬入祖坟,便是先前有子女,那也是夫家的,死后依旧无人摔盆。
大小姐此举无异于告诉盛京的所有人,她这名长女铁了心要为母亲出头,且莫家拿到的是议后和离,不是一纸休书!夫人的丧事办得越体面,越能凸显燕府无耻的嘴脸。
张妈欣慰地直掉眼泪。
不出半日,以禁军统领出身,五次挂帅出征不到而立之年袭一等将军爵位的莫远,向各家府邸报了丧事。他不在乎有多少人会来,又有多少人是来看他们的笑话,他要做的是让众人知道他的阿兰生是莫家的人,便是死也魂归莫家,与那等阴险负心之人没有丝毫关系。
昔日的燕相夫人病去,主办丧事的竟是沉静数年的莫家,京中的人大惊失色之余只要往深处一想,便对手上的讣文棘手起来,去了怕得罪燕相,不去又不好假装不知。
而柳毅之一袭黑衣的来临,打破了僵局。有心结交的百官以及过去与将军府素有交情的人家皆派了府中子弟前来吊唁。
一时间将军府前丧幡一片,府前车水马龙,进出络绎不绝。
燕云歌换上白色孝服,腰间也系上一束茼,平静地跪在莫兰的灵堂前,为她烧纸。
都说二十年不过须臾,终究逃不过来处,尘归尘,土归土,但不是所有恩怨都能随着人死债消。
除非燕相府敢闭门谢客永不见人,不然她母亲灵堂前的这柱香,燕不离早晚要来祭拜。
舔起的火苗掩去了燕云歌一闪而过的冷厉,很快,她的表情甚至比一些前来吊唁的宾客还要平静,她为莫兰念了一段往生咒,惟愿她能在另外一个世界平安喜乐。
“云之……”柳毅之上完香过来,想与她说几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柳大人。”她终于缓缓地抬起头。
柳毅之从未想过会在她脸上看见如死水一般的表情,心瞬间沉了下去,“云之,逝者已矣,你……你无论要做什么,放心万事有我——”
“柳大人回去罢,国公府与将军府素无往来,今日之事你打发个管事前来即可,不必事事躬亲。”燕云歌平静地为莫兰烧着她一笔一划抄写的经文,她的声音一如往昔冰冷平淡,柳毅之却从她不时摇晃的肩膀发现不对之处。
“你在发抖?”他突然想到这点,蹲下来与她平视,眼皮下浓重的青影以及掩饰不住的疲倦,让他不悦地皱紧了眉头:“你多久没休息过了?”
“这不是柳大人该关心的。”燕云歌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