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吃不了?”
“嗯,”张向阳道,“鱼还是做汤吧。”
“吃不了他怎么不说?”
“他不好意思说。”
李玉娟正在杀鱼,鱼杀到一半,她手掌按着跳动的鱼,看了张向阳一眼,“你跟这个领导关系挺好的?”
张向阳切菜的动作一顿,随即笑了笑,若无其事道:“还行。”
李玉娟继续杀鱼,“跟领导是要搞好关系,社会上人际关系也很重要,妈知道你的性格,妈不是说你不好,只是你这样的性格在社会上不容易……哎,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了,”她抬脸对张向阳笑了笑,“妈挺为你骄傲的。”
张向阳握着菜刀,久久没有动作。
长期以来,他都是偏内向温顺的个性,他妈常担心他太内向老实,工作以后会在人际关系上吃亏,每次电话里都会旁敲侧击地问他跟同事的关系。
他回一趟家,要背不知道多少特产走,咸菜、腊肉、咸鱼……他妈说东西不值钱,但是是一份心意,城市里的人见惯了好东西,这种乡下特产他们见的少,一看家里自己做的,会明白的。
心中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忍。
张向阳目光追随着母亲。
在他妈妈看来,今天这一顿是招待领导,他和陈洲关系好是他在职场的人际关系上有进步,他妈妈怀着那样虔诚的对他未来的期盼认真地为他们准备午饭,而他却在欺骗她。
善意的谎言。
这善意到底是真的善意,还仅仅只是一种自我安慰?
“妈。”
张向阳干涩道。
“嗯?”
李玉娟端着杀好的鱼放到水龙头下处理,“什么事?鱼泡妈给你留着了啊,不影响吧?”
张向阳放了菜刀,他转过身。
水龙头声音哗哗,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腥味,他妈背对着他,胳膊微展,拉扯着鱼的内脏。
其实只要很简单的一句话,却一直梗在喉边,怎么也说不出口,他的内脏好像也正被拉扯,被那双饱经风霜仍坚韧无比的手拉扯着。
他妈已经辛苦十几年了,好不容易熬出了头,他这个当儿子的却又要给她当头一棒。
太残忍、太过分了。
李玉娟处理好了鱼,冲洗干净案板,忽然发觉她儿子光叫了她,好几分钟都没说话,她继续冲着案板,头脸扭回去,手上麻利地搓洗着案板上残留的鱼鳞,“刚你说什么?”
事情比自己想象中的要难上千百倍。
张向阳转过身,“没事。”
李玉娟冲好了案板,拧了水龙头,揪了水龙头上的抹布擦了两下手,赶紧走回自己儿子身边,“怎么了?有什么事你说。”
她目光从下往上探,对上儿子躲避的眼神,心里越发确信张向阳心里肯定是藏了事。
她笑了笑,“是不是跟前天来的同事有关?”
张向阳反应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李玉娟指的是谁,他神色一怔,随即露出大吃一惊的模样。
李玉娟低下头,“你领导早上都跟我说了,那同事跟你不对付是不是?专程来找你茬了是不是?你放心,你想想,你领导来这儿出差不去在市区住酒店,特意还绕路过来看你,那肯定是向着你的,你就放心吧,别往心里去,工作嘛,总会有合得来合不来的,咱们呀,不能要求人人都喜欢我们,跟我们相处得好是不是?做好自己,问心无愧就行了,不用想那么多,放宽心。”
张向阳默默听完,马上明白了陈洲已经暗中帮他圆上了谎。
他们把李玉娟全蒙在鼓里了。
两个人一起骗……
这样骗,未来,他妈妈知道真相的时候……她甚至把自己丈夫的衣服给了他……那套衣服他妈固执地不肯烧掉,留在衣柜里,就像他爸爸人一直还在,只是在那个春天的末尾出了趟远门,随时都会回来……
张向阳的手慢慢开始发抖。
不行,做不到。
对他所爱的人,他做不到撒谎。
“妈……”
李玉娟听到儿子的声音带了丝颤抖,她心疼地轻抓住他的胳膊,无言地上下抚摸了一下。
“那不是我领导,”张向阳艰难的,喉咙里像堵了块烧红的碳,咽下去将自己烧成灰,吐出来又会伤到人,可他别无选择,他迎着母亲仰视的诧异的目光,缓缓道:“……那是我爱人。”
李玉娟一直维持着那种诧异的表情,掌心搭在儿子的胳膊上一动不动,目光定定地看着人。
张向阳下巴发酸,嘴唇发抖,身体里的血液一阵烫一阵冷,胃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痉挛得想要抽搐,他一动不动的,只有眼睛里滚出一串串热泪。
李玉娟就那么一直看着他,掌心逐渐用力,攥紧了张向阳的胳膊。
她低声道:“你说什么?”
张向阳感觉空气中像是有风,风有形状,来回地扇着他的脸,他歉疚、痛苦、难堪又悲哀道:“陈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