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伯父,此番进京,某已是山穷水尽,还望看在父辈交情上,能够资助一二。”
青衣男子跪在地上,手臂伸直,手掌朝下,匍匐在地,姿态非常谦卑。
因为困窘不得不求人的羞愧让他把头埋得很低。
“他日若某可得高中,定感激涕零,千倍万倍奉还,不敢忘伯父雪中送炭之恩。”
沈均说得极为诚恳,内心虽然煎熬万分,却也知窘境之难,不能不尽最大的努力卑躬屈膝。
然而端坐胡床的谢守云只是喝着茶水,眼皮垂着,望也不望眼前的年轻男子。
厅堂里静得出奇,同在的还有几个谢家叔伯,沈均羞愧得恨不得再也不起来,只恨自己家道中落,否则男儿膝下有黄金,哪能受这窝囊气。
咬着牙根坚持,脊背都被跪伏的姿势折磨得僵硬,沈均感到手臂发麻,头昏脑涨时,终于听见谢守云说话。
“既是父辈交情,你且随我儿去取些银钱吧。”
语气不冷不淡,但已经足够沈均欣喜若狂,再三叩头,连声道谢。sèщèщǔ.?ò?(sewenwu.)
谢鼎在旁道了一声“请”,沈均从地上爬起来,又对谢守云恭敬鞠躬,才随在谢鼎身后出去。
在院子里待了好一会儿,谢鼎姗姗来迟,沈均满心欢喜,却见对方递来一匹布帛。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沈均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就是所谓的“旧情”。
“你说一二,我也不好违背,”谢鼎眸带讥讽,“旧情既还,沈郎以后便不必挂心我谢家了。”
“……”
区区一匹布帛,值得几个钱币?
想昔日,吴兴沈氏虽非南渡的贵姓高门,也非江南甲第豪族,但亦是起于地方的强宗,人才辈出!
隋灭陈后才日渐衰落,可谢氏难道不也是落日余晖?竟如此奚落于他!
赤裸裸的侮辱,哪里是真的顾念旧情?沈均双手都在发抖,他很想把这布帛甩到谢鼎脸上,肆意怒骂之后愤然而去。
可是不行……他需要钱,哪怕只是一匹布帛。
眼底都燃着火,沈均忍了又忍,终于低下了头,声音都在颤抖。
“谢家大恩……某牢记在心。”
谢鼎轻蔑一笑,挥手让人送客。
沈均就这么被“赶”出了谢家。
回去的路很长,沈均租不起最便宜的老驴,来回只能靠步行,穿的鞋子都磨得快露了脚趾。
想到自己好歹也出身破落的强族,竟也受此侮辱,不由是悲愤交加。
然而又能怎样?沈氏到底名不正言不顺,即便有影响力,也一向被那些真正的名门贵族看不起。
沈均垂头丧气,突然,似有什么东西砸到了自己。
低头看,原是一颗小石子。
背后有嬉闹之声,沈均以为是路边的孩童玩闹波及到自己,正有火没处发,待转身欲恶狠狠斥责那始作俑者,猛然瞧见一个女子。
一身素白的襦裙,外罩半臂,肩披薄纱,身段窈窕,气质淡渺,似雾里看花,朦胧而生美。
“可是沈郎君?”
女子挑开帷帽,沈均瞧见那帽纱之后乃是一个年华绝不过双十的妙龄少女,眉眼灵秀,面容姣美,瑶池仙子下凡一般。
“呃,嗯……”
惊愕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沈均到底也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年,不自觉就红了脸。
女子反而坦荡,盈盈一笑,吟道:“卢家少妇郁金堂,海燕双栖玳瑁梁。九月寒砧催木叶,十年征戍忆辽阳。白狼河北音书断,丹凤城南秋夜长。谁谓含愁独不见,更教明月照流黄!”
“那日在茶肆,以乐府独不见为题,赢了我的可是你,沈韧之?”
沈均茫然无措,女子又是一笑,“宓妃正自须曹赋,楚女何妨与宋邻。”
“妾名谢宓,还望能与沈郎讨教一二。”
……
“贤婿,”谢鼎的声音打断了沈均的思绪,他把一个盒子推到沈均面前,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
“你看这个,就是宓儿的东西。”
木盒里一柄梳,一发钗,花钿三副,唇纸两张,俱是谢宓在娘家时所用之物。
见物如人,沈均盯着那几样遗物,虽不动声色,隐在袍袖之下的手却暗自握了握。
睹物思情,沈均印象里的谢宓,永远是初见时大胆又坦荡,可人又可爱的小娘子。
彼时两个人常在在湖畔柳下,随意拾掇石子为棋,在石桌上对弈。
“这次沈郎只赢了半目呢,”谢宓总爱这般取笑沈均,“看来是瞧不上我这棋艺,故意放水呢。”
“呃,”沈均这个少年,竟被她挤兑得脸微红,“我,我没有看不上的……是娘子艺高,某,某去确实是险胜。”
他窘态百出,谢宓反倒更笑得花枝乱颤。
“这就脸红了?沈郎面皮好薄,”谢宓说着,取下自己的手镯放在石桌上,“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