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市距茶庄约摸一百米的距离。
已经是下午三点,摊位上的老板们大多都很清闲,来逛的人也不多。宋知想在人堆里把男人甩开的办法怕是行不通了。
方成衍默不作声地跟着,打量起茶市周围的基础设施。
——老爷子让他来看的,就是这片地盘。
按他了解的土地近期情况来说,这片茶市是在政府的规划下建起来没多久的,以后还会有大程度的变动,申请周围村庄的开发许可便不构成难度。
附近的基础设施零零落落,但有茶市这个辐射中心,以后的熵值打分绝对不低。而且小镇上大部分人都是本地茶农,人口迭代挤压在这一个面积不到一百平方千米的小镇上,房产压力日渐增高。
老爷子的眼光果然很好。
他再回头时,小店员已经走出去很远了。
有几个热情的妇女正热情地同小店员打招呼:“小茶爷,今天你怎么来了第二趟咯?”
“小茶爷”不知说了些什么,笑着跟她们摆摆手,那几个妇女便坐回艳粉色的塑料板凳上,对着他的背影讨论起来。
方成衍绕过地面上几个明亮的水洼,继续向前走。
——茶市两边没有排水系统,一下雨,凹陷的地方全都积了水。拉货的小推车碾过去,能溅起半个小腿那么高的泥点子,脏兮兮的。
但宋知却是直接从水洼里淌过去的,他只顾看自己身边的茶摊儿,压根就不注意这些,可那泥点们像是都长出了眼睛、能躲开他似的,完全不敢溅到那条白色运动裤上。
宋知在一处茶摊前停下,像是被40块一斤的明前龙井勾起了兴趣。
细白的手指从袋子里挑拣了一片叶子出来,大致检查了一下,随后又用旁边的木质茶盘,盛了一些,上下颠了颠,扬出碎末。他睫毛很长,但并不翘,垂下眼睛、全神贯注地观察茶叶时,睫毛也就直直地盖了下来,一副心无旁骛的模样,一时叫人不敢上前打扰。
看这个店员专业的架势,方成衍忽然明白。
为什么妇女们都在喊他“小茶爷”了。
宋知长得白,手指修长,拈起茶叶的时候,那点绿色便与他皮肤映衬得极为好看。与摊主大姐说话时,言笑吟吟,笑容爽朗清举,举手投足,天质自然。
他一身干净的气质,就像清涩回甘的茶——
还真是一点都没叫错。
两人回到茶庄门口时,老爷子已经拿上炒好的春茶,在那里等了一会儿了。
他中午尝了方成衍给他买的凤凰单丛,惊觉甘美至极,于是他的乖嫡孙便提议他下午过来看看。结果他来了,坐等老板娘炒春茶,方成衍却没耐心地自己先往外跑了。
老爷子站在青石板台阶上,不满地扫了方成衍一眼。“上哪儿去了?”他人已处于耄耋之年,但身板硬朗,背一点不驼,说话声音中气十足,十分有精神。
宋知在一边儿看着,心里直犯嘀咕。这么凶,这司机朋友该不会被扣工资吧?
“人去茶市看过了?”
“嗯。”方成衍回答。
见他是去办正事的,老爷子便不再训斥,没什么好气地下了台阶。方成衍则大步赶在前头,去开车。
三人就要离开之时,老爷子忽然瞥了一眼茶庄后门站着的老头儿。那人正用抖呀抖的手,颤巍巍地拿着麻绳去扎冰糖袋子的口。
他脚步戛然而止。
“郑海忠!”
墙角的老头儿忽然被叫住了名字,迷茫地抬头找声源的方向。老爷子惊喜万分,忙让方晟扶着他快步走到人跟前。
郑大爷一脸疑惑,瞪着眼睛把他看了良久,就差贴到人脸上去了。
半分钟后,他终于辨认出对方,也高呼了一声:“方长云!”
两人紧紧拉着彼此的手臂,寒暄了半天,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方家叔侄和宋知三人在原地听了一会儿,总算听明白了。两个老人曾是战友,已将近有60年没见过面了,今天居然在这里碰巧遇到!
郑海忠忙热情地把人拉到家里坐,还兴冲冲地翻出了自己留存了几十年的退伍合照。
人老了,一念旧动情,就伤心伤肝。方长云提议让郑海忠晚上去家里吃饭,也好认认路,以便以后常来串门。
郑大爷欣然同意。
几个人便一起往门外走,老爷子还让方晟把新买的春茶给郑大爷留下,但后者一直客气地说不要。
碎石子路上的大卡车一辆接着一辆,两个老人为一袋春茶而互相拉扯推诿着,一个没注意,竟然走到了右侧拐弯的车道上。
一辆急速行驶的大卡车眼看着就要拐着弯过来了。
宋知刚回到茶庄,便拿了茶斗出来扬茶,见到那大车直奔着人开过去的场面,心里当下拔紧,高呼一声:“赶紧闪开!”
“闪开啊!”
他动作极快,急忙扔下手里的东西,拔腿便冲了出去。
宋知对这种场景心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