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芙夜里回到寝室,洗澡前从柜子里拿出今天裴闵送来的睡衣。
她动作稍稍停滞了一下,然后捧着那件衣服,靠近鼻尖嗅了嗅,像小猫一样,又用脸蹭了蹭。这套睡衣是裴闵给她选的,灰色的纯棉面料,已经有点旧了,被洗得很软、磨出了毛,渗着洗衣液的香味。
裴闵爱用一种薰衣草香型的洗衣液,家里很多年都没有换过。熟悉的香味充盈在呼吸里,她留恋,却很快又把柜门合上,不舍得让香气消散。或许接下来的两个月她也不会回家最近的一次月假是在半周之后。
她入睡前从衣柜里又拿了一件衣服,压在枕头下,时不时抽出来闻闻,一直窸窸窣窣地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到凌晨一点才睡着。
究竟要不要回去?她一直没有想好,就也没有用宁为青的手机回复裴闵的那条信息。那一行字被她在心里翻来覆去千百次,早就倒背如流,她在心里的对话框里把字删了又打,两天了也没排练出什么结果来。
就这样,一直倔到了放月假那天上午,老师把寄宿生的手机都发下来了,她还没有决定好要不要回家。
但是裴闵的电话猝不及防地来了。他掐准了第三节课的下课时间,拨通了裴芙的手机。
喂?等下放了学出来,我在你校门口等你。
他似乎一边小声念叨了一句校门口停车真的很难之类的抱怨,裴芙没有听清。
因为她的心脏快跳出来了。
你来接我了?
是啊,你不用回寝室拿东西,衣服家里也有,直接出来我已经买了菜了,回去就炒
你不是让我走吗,分开一段时间?
裴闵在那头沉默了一下,随后声音很轻地说:别说傻话了芙芙。
一个月,已经很长了。
该死,他一句话怎么就让她又想哭又想笑的。裴芙愣愣地挂断电话,最后一节历史课上得魂不守舍。
再怎么变扭也只是口嫌体正直,一下课就立刻背着书包跑了出去,她在校门口远远就看见裴闵站在对面的路边上,车也停在那儿。
裴芙飞快地穿过了地下通道,却在往上爬楼梯的时候放慢了脚步强装镇定。她有点近乡情怯了。她其实还没有想好要怎么面对裴闵,要用什么样的面具,捏造什么样的表情,夹出什么样的强调,才不会让气氛变得僵硬?
而裴闵站在那儿看着她一步一步慢慢挪到自己跟前,一伸手把她的书包摘下来,扔到后座,自己上了车。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裴芙老老实实坐上副驾,手脚都不知道要怎么放才好。半天了,裴闵还没听到她叫一声爸爸。
哑巴了?他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一边启动车子,眼睛在看后视镜,并不看女儿。
爸爸。声如蚊呐。
裴闵心里想她想得发疯,面上倒是冷静,除了在等红灯的时候把刚刚在水果店买的果盒递给她以外,几乎是一言不发地把车开回家。裴芙就坐在副驾上吃草莓,一口半个地细嚼慢咽。
从她小时候裴闵就是这样,接她放学的时候,习惯性买个果盒,草莓甜瓜之类的,让她坐在车上嘴巴也不闲着。可她现在却觉得惶然、受之有愧。草莓吃在嘴里好像只有酸性带来的尖锐刺激,甜都唤不起她的神经感知。
她拿不准裴闵的态度,于是也不主动没话找话。一直到了停车场里,裴闵熟练地倒车,停进车位。他这时候是很好看的,裴芙还是没忍住,和以前一样盯着他打方向盘的手多看了两眼,又瞥了一眼他侧向窗外的下颌线。
裴闵余光里捕获到她的偷瞧,心里总算稍稍好受些,停了车,把裴芙的书包拎着下去了。
从车库里走到电梯口的那一段路里,裴芙隔着三米远,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开口:你还生气吗?
裴闵停下脚步,转身低着头看着裴芙。她都不像她了,在他面前,这么怯生生的,不亲热,也不会说话了。他心里酸酸的,说:我没生气过。
真的?骗人。
那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凶,要我去寄宿?她终于敢凑近一点,轻轻揪住了裴闵的袖口,却被他反手,把拳头包进了宽大的手掌里握着。
那是你自己说的要去寄宿。
狡辩是因为你说要分开。
我说的分开,是我去老宅那边呆一阵子谁知道你自己就要去寄宿,你要去我还拦着你吗?
裴芙呆呆地看着他,什么?怎么是这个意思。
那你原谅我了吗。
没什么原不原谅算了,看你表现吧。
裴闵牵着她走进电梯里,这一牵就牵到了家门前,裴芙想挣脱却被他握得更紧,只能够耳朵发烫地随他去了。直到裴闵松开手按指纹锁,她的手终于重获自由,只觉得手心都是潮的。
紧张成这样,未免太没出息!也不知道之前是哪里来的胆子去猥亵爸爸。
裴芙觉得家里好像变了又没变,这种离家一个月带来的生疏感很微妙,于是先在家里巡视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