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次子脸色惨白,一步一步,往后退却。退不了几步,脚下一绊,一屁股坐倒在地。
他甚至都不暇起身,也忘了自己这个骑士的体魄,在力量、速度、平衡方面,本来可以有更好的表现。手脚并用,向后爬动,一边爬一边高喊: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格雷特冷冷地俯瞰着他,眼底怒意翻涌。肩头,身上,银月鹿周身,月光仍然在轻轻地波动着,沸腾着。身后千枝万叶簌簌摇动,彷佛随时会有叶片离开枝头,飞射而出。
刚才跪倒在丛林当中,和橡树们交流时被感染的哀痛和愤怒,仍然在他的心头回荡。
时光过去了太久太久,当事人死的死,走的走,封口的封口,事情的真相,也许再也没有人知道。但是橡树沉淀了那种哀痛,铭记了那种愤怒,传递了那种不甘——
“我没有背叛!我没有!”
那样巨大的感情冲击,直到整个传承之地彻底爆发完毕,都没有任何消弭的迹象。
他催动银月鹿,向前踏出一步,再踏出一步。忽然轻轻一声爆响,周身沸腾的月光炸出一缕,直接射向伯爵次子。
千钧一发之际,伯爵次子飞快侧一下头。那缕月光落在他脸侧地面上,噼啪炸开。脸颊一痛,他下意识伸手一摸,指腹一片澹澹的红痕。
而格雷特身周,更多星星点点月光,开始凝聚,沉浮,旋转。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伯爵次子直着脖子嚎了起来。一边嚎,一边满地打滚,躲避一颗一颗炸出的星光:
“不是我干的!那时候我还没出生!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接手家族的产业,以前怎么干,我就怎么干!”
噼啪,噼啪,噼啪。连续几颗细小的星光,陆续擦着他的身周炸开。起初速度极快,渐渐地越来越慢,终于,格雷特长长吁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橡木杖: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伯爵次子一退再退,嵴背抵在一棵橡树上,努力往下缩:
“我只知道这里有魔泉!浇灌出的橡实,可以喂养出最好的猪仔!这里我们平时都围住的,不让人来,我们自己也不来——”
格雷特慢慢地垂下了眼帘。不要生气,不要太过生气,不要杀人。杀了这家伙也没什么用,伯爵,伯爵长子,他们家真正能拍板做主的人,都在王都——
他静静地这样对自己说着。想想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的,想想是哪一群人亟待你帮助,想想你走之前,要怎样建立新的平衡,让当地百姓的生活不那么艰难……
想一想。
格雷特,你要做的,不是杀人。
格雷特长长吐了一口气。然后,他在伯爵次子惊恐的目光当中,高高举起橡木杖,直指向天——
他身周披拂的月光一时聚集起来,与丛林中涌起的绿光互相纠缠,蓦然暴涨,直指苍穹。射到最高处之后,像烟花一样绚丽地炸开,星星点点,洒落周遭。
被夏日的夜风吹拂着,推送着,远远散开,落向一里二里、三里五里外的山丘和林地。
最后,格雷特收回橡木杖,身体轻轻地晃了晃,闭上眼睛。
伯爵次子一直瘫软在地上,呆呆地看着。身后靠着的橡树轻轻摇动枝叶,彷佛有了什么改变,又彷佛什么都没有。
但是无论如何,那迫在眉睫的杀意,那炸穿他外衣、在他脸颊擦出血痕的星火,总算是消失了……
“您做了什么?”
他一骨碌爬起来,小声问。格雷特闭目不答,连他座下那头白鹿也低低垂着脑袋,肋部起伏,彷佛十分疲倦的样子。伯爵次子左看看,右看看,试探着上前一步——
“站住!”
巨大的身形挡在他面前。野蛮人一手搭着鹿角,一手拔出背上的大骨头棒子,远远指向前方:
“不许过来!”
“我只是想问问法师阁下做了什么。”伯爵次子赶紧停住脚步,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敌意:
“我好心好意,带领法师阁下来参观家族的祖地,却惹得法师阁下动这样大的怒火。我只是想知道,我们做错了什么,需要怎么做才能让阁下息怒——”
“这不是你们家的祖地。”格雷特一直闭着眼睛不说话,听到这里,轻声开口。声音低低的、缓缓的,中气不足,说出口的事情,却骇得伯爵次子快要跳起来:
“这是自然之神牧师的传承之地。几十年来,你们驱逐了自然牧师,霸占了这片圣地,用自然牧师传承的橡树,结出的橡子养猪——”
身边嘎吱一响,却是野蛮人满面怒色,向前踏了一步,踩碎了不知什么东西。伯爵次子下意识向后一缩,顺着树干往边上滑了一点,却听格雷特道:
“伯纳德,安静。在这里和他们计较没有意识。赛瑞拉,你帮我个忙——”
“什么事?”
在伯爵次子惊恐的目光中,精灵美女催动独角兽上前,满脸跃跃欲试。格雷特缓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