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鱼点了点头。“她确实是青竹道院女修,只是如今这情景,咱们又如何与她搭话?”对啊。鹿平安心中顿时有些焦急。鱼姑姑又安抚她:“你也不必太过忧心,这些人并非是玄清观的护卫,未必是这位体修的对手。”她们几句话的功夫,那边的女修已经将五六个银甲修士打翻在地。剩下的两个见自己不能敌,连忙退走。女人活动了下肩膀,从腰间取了水袋,吨吨吨喝了好一会儿,又向鹿平安和鱼姑姑的方向看了过来。“俺确实是青竹道院的,俺叫红堇,恁要跟俺说甚?”鹿平安举着石板,挡在了鱼姑姑的身前,战战兢兢。俺、俺叫鹿平安,俺要告状!红堇摸了摸鼻子。这个小姑娘,她是不是不能说话?咋用这个石板出字儿,还带口音嘞? 秘密那些被红堇打退的银甲卫士自然不会善罢甘休,红堇也不是傻的,知道别人是去找帮手的,她也赶紧摇了摇自己腰间的铜铃。“恁别担心,俺是和俺师妹一块儿来送信,还有俺师叔,这些人伤不了俺。”做完这些,红堇才拿出了一个册子和一支笔。“说吧,不对,写吧,恁有什么冤屈?”蹲下,把册子放在膝头垫着,她看向容貌有几分清丽的鹿平安。“有鳖孙儿逼恁当炉鼎?”鹿平安摇头。她看向左右。高高的楼宇被红堇轰得破瓦残窗,有人正闷头往外逃。“试药之人”的尸首横在路上,他们明明已经死了,身上的肉却好像还在往外长,一团又一团,像是贪婪求索的肉虫。害死这些人的罪魁祸首,那位刚刚还不可一世的丹师也死了,断着脖子被扔在角落里,眼睛还瞪着。鹿平安又抬头看向穹顶。苍天之下星台璀璨,在上面跪着的人更多了。每个人,她都可以看清他们的罪行,他们的过往。是每个人。鹿平安总会在休息的时候抬头看向星台,巨大的水幕流淌在天际,告诉她那些名字陌生的仙君做了好多好多的恶,他们害死了一心想要拯救九陵界的神君,害死了拼尽全力想要剿灭魔物的济度斋初代剑首。这些被害之人对于鹿平安来说都很陌生,她们好像都是好人,都很善良,可即使她们的功绩昭显在星辉之下,对于鹿平安来说还是太遥远了,遥远得仿佛神话。但是,一块块水幕看过去,鹿平安还是能感觉自己的心越来越通透。高高在上的宗门弟子说起他们长老的时候总是满脸崇敬,那些在层层仙门后的长老们有极高的修为,仿佛也有了极高的品行,他们说的一切都是对的,他们做的一切也毫无错处。鹿平安没见过那些长老们,她只见过那些长老们的应声虫和小走狗,在那些虫啊狗啊嘴里,宗门代表了世上一切的道理,宗门说太阳是黑的,太阳从来是黑的,长老说月亮不存在,月亮就是不存在的。明明人人头上都有一片天,那些宗门、那些长老和他们的拥趸却硬生生造出了另一个天。那个“天”很低矮,人人都要低头,甚至都要跪下。星台和水幕,星台上的天雷和水幕中的鲜血,星台上哀嚎求饶和水幕中的张狂得意,它们帮着鹿平安在心里击碎了那一层“天”。原来什么化神、什么返虚的长老,也会有私念,会生嫉妒,会做恶行,他们所做的一切是“恶”,是原原本本应该被惩罚的恶,而不是被粉饰成“道理”其他,被涂抹的善恶终究是被涂抹过的。鹿平安也明白了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这些人作恶,也要付出代价。“天”的恶早是不能言说的秘密,“天”作恶会付出代价,才是袭向众人头顶的惊天之锤。俺要状告松云门背信弃义,草菅人命,害死我同村邻居吴宁,这是第一状。看着石板上的“俺”字,鹿平安脸红了,匆匆忙忙也不知道该说“我”还是“俺”,只能凭借心口那股撑着自己的气闷头闷脑往下说。状告松云门横征暴敛,欺压松云山外修士,强买强卖,为祸一方,这是第二状。鹿平安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她手中石板上的字渐渐淡去,又出现了新的。状告长门宗长老傅重华谋财害命,他在一百七十年前骗婚散修鹿凝,实为盗取鹿凝的宝物稚草,成了长门宗长老,却怕自己罪行败露,又杀人灭口,先杀鹿凝,又杀鹿凝兄长鹿准……这是第三状。红堇一直看着石板上显现的字,结实的手指捏着笔,认认真真地抄了下来。“鹿凝,鹿平安,第三个是恁替恁亲人告状来的?”
鹿凝是我娘,鹿准是我舅舅。举着石板,鹿平安低下了头。傅重华是她的生父。细说起来,这是一个很可笑的故事。她娘鹿凝为了求仙问道,拜入了泽阳门,可因为她的水灵根,她在泽阳门内便被人视为炉鼎,不仅不能学习道法,人人都可以欺她辱她,平日里她和其他几个炉鼎都被圈在一个极窄小的院子里,也不让她们见人。只要来了“贵客”,泽阳门的掌门和长老就会让她娘她们去“款待”。如此过了几年,有一天夜里,鹿凝奉命去“款待”一个大宗门来的贵客,说是一位元婴长老的儿子,可鹿凝去了,那人却只是让她在榻上睡了一夜。隔着层层珠帘,鹿凝往内室看去,只看见穿着一身白衣的男子在床上打坐。那人就是傅重华。那时的傅重华出身高贵,言语温文,他不过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鹿凝就把他记在了心里。后来鹿凝为了能不再做炉鼎,被人欺骗吃下了有寒毒的草,几乎没了半条命,能滋养别人丹田的水灵根也被毁了,她被赶出了泽阳门,不能再当炉鼎,也没了能修炼的机会。鹿凝不肯认命,为了能凝炼灵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