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倓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过那一周的。
也许是他素来严谨高效的惯性,那天他在医院取走签好字的通知单时,他便像机器一样处理所有的事务,他没有哭,也没有惊慌,只是身体有点僵住了。
美丽的人儿安静地躺在花束之下,就像平常睡着时一样恬淡,或许是他的幻觉罢,女孩的唇角是微微上扬的。
他一个人举行了葬礼,一个人捧着小小的她回家。他细心浇灌18年才长大的花朵,竟然只需短短一瞬就足以香消玉殒。
陈倓望着床上的小盒子,他第一次觉得这幢房子太空、太大了,他没有烧掉任何一件她的东西,她本就不多的东西,对什么都兴致缺缺的孩子,连活在这个世界的痕迹都那样浅淡,轻轻擦一擦,好像就没有了。
房间里没有她的味道了。只是过了几天而已,他竟有些记不清她的样子了。
水气在闷热的房间里发酵,他和她同样清冽的香气不复存在,只能闻到腐败的味道,也许是他身上的味道。
正午时分,阳光从窗棂斜射进来,照在陈倓颓唐的眼皮上,他好像很久没有睡觉了,可是却怎么也睡不着,只是很累,身体很重。
他安静地坐在房间里,身上依然穿着葬礼那天的西装,时间变得好混沌,和衬衫上的褶皱一样无法熨帖,眼睛的干涩无法忽视,他合上沉重的眼皮,斜倚着墙,陷入迷茫的境地。
半梦半醒里,他好像看到了魂牵梦萦的人,她轻飘飘的,还穿着那天的睡裙。
如此离奇的画面,他的身体却激动不起来,勉强地用手臂撑着才坐直,却还是颇为颓废的一副样子,显露在女孩面前。
“爸爸,好冷啊,你都没有给我烧衣服。”
她轻轻地嗔怪着,语气却没有指责的意思,浅浅的笑容在她脸上,好像小时候将最后一口化掉的冰淇淋喂给他时那样,明艳,狡黠,可爱。
他张了张嘴,不住地重复:
“对不起…之之,对不起…”
她手腕上的伤口没有愈合,依旧向两侧撕裂开,像一张可怖的血盆大口,只是不再流血了。
他眼神流露出悲伤来,温柔地问:
“痛不痛?”
她摇了摇头,说:“已经不痛了。” 又自嘲地笑了笑,“我死掉了嘛。”
有温热的液体从眼眶里涌出来,陈倓想去握住面前女孩的手,却只抓到虚无的空气,女孩明白他徒劳的动作,便伸出手,毫无痕迹地牵住他。
“今天天气很好,陪我出去走走吧。”
她的步履轻快,蹦蹦跳跳地走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街边高大的树木从叶片里挤压出阳光,穿过空气,也穿过她,她在那隐隐绰绰里散发光芒。
陈倓走在她身后,无意识地勾起唇角。他有多久没有见到她这样欢欣了。
迎面骑来一辆自行车,他心里一紧,下意识想伸手去拉她,却见那连人带车穿过她的身体,她回过头,安抚他一般,递给他一个笑容。
陈倓陪她穿过一条条马路,走过她曾经的学校,她最爱吃的餐厅,她最喜欢的蛋糕店,一路上她都无比轻盈,时而仰起脸,任阳光穿越她的身体,行走在茫茫人海里,没有一个人看见她。
他的之之,活着的时候只有他能看见,死掉了也只有他能看见。
他们从正午走到日落,她拉着他在江边背风的一处座椅上坐下,脑袋靠在他的肩头,没有一点重量。
“爸爸,死掉会变得很轻松,一点都不痛苦了。”
陈倓没有回应,只是虚虚地握着她的手。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话,闲闲散散的,也许是活着的时候被囫囵吞下去的话有太多,了无牵挂后反而开得了口了。
“你还记得,小的时候,住在奶奶家对面的邻居姐姐吗?”
“那天我碰到她了,我都不记得她的名字了,但是我认出来了。”
“她一点也没有变,还穿着中学校服。”
“我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她也死掉了吗?”
“她告诉我,他们搬家以后,早上上学的时候出车祸了。”
“可是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啊!她不是应该重新投胎,或者上天堂了吗?”
她说得有点激动,从陈倓肩上起来,歪着头问他,十分天真的样子。
他疲惫的眼睛熠熠地望着她,好像在看一件易碎的珍宝,他问:“那她有告诉你为什么吗?”
女孩低下头,“嗯”了一声,用手指卷着自己的裙摆。
“她说…她死的时候太小了,寿命还没有真正结束,所以她去不了别的地方,只能这样到处走。”
她语气轻轻的,一如既往地平静无波。
“她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就给她看了我的手。”
“爸爸,她和我说,自杀死的人,违背了天道,神明不会管我的。“
“所以我不能去天堂,也不能去地狱,我会魂飞魄散的。”
说到这,女孩抬头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