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打个折扣,自愿殉葬的也可,若是不愿,有子女的宫侍一律依皇女皇子过活,没得子嗣的仍旧住在后宫,比照太妃的份例。于是宫中宫侍无人殉葬。
却有两个例外,一个是柳贵君,沂王明令柳贵君自尽;一个是匈奴来的阴贵人,沂王放出消息,说是先皇遗命,有意遣阴贵人再嫁。
如今就是柳贵君不肯自尽,在宫中闹腾,他毕竟执掌后宫多年,左右又不敢强灌□□,这才向沂王支招。长宁想了想,决定见上一面。
“我不过是个宫侍,殿下贵为摄政王,难道一定要我的命?”柳贵君依旧是一副雍容华贵的样子,似乎不相信正是面前这个温暖和煦的青年女子一定要他死。
“是呀,先帝并没有留下特别的遗诏,我又何必管皇姐的屋里事?”长宁仍旧是一副淡漠的表情,配着再清冷不过的嗓音,轻飘飘地抛下一句:“只是,你毕竟杀了新帝的生父。”
柳贵君大惊,又似乎一点也不惊讶,毕竟眼前此人若是不对天下所有事了若指掌,又怎么会爬到今天这个位子?只是赵美人之死却是宫中密辛,经手的或知道的都已不在人世,剩下的都是死也不会吐露一个字的,她又是怎么得知的?一时无法,却已经晚了。
“皇帝现在年纪小,不知道,或者不敢知道。但是,小孩子总有长大的一天,幼帝总有亲政的那一天。到那个时候,贵君即使想要自裁,岂可得乎?贵君的家族又要怎么保全呢?还有赵王……”长宁的声音拉长,止于最后一句。
赵王是他唯一的孩子,这是威胁,柳贵君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说:“你保证……”
“我不杀的人,也不会死在别人手上。”长宁又说,“皇姐对我恩重如山,我到底不会对她最心爱的女儿下手。贵君相信吗?”长宁的眼眸幽暗,越发深不可测。
“我信。”大局已定,柳贵君讽刺地说,“传闻沂王一诺千金,到底不会是虚言。”
“先赵美人入宫,说起来如何得宠,其实我心里清楚,陛下不过是一时新鲜,过后就会丢开手的。后宫这样的人多得是,他对我毫无威胁,你知道为什么我一定要杀了他吗?”
听柳贵君的意思,这个“他”指的是新帝的生父——赵美人。长宁知道柳贵君认下败局,开始大放厥词,没有答话,只是带着好奇的眼光看着眼前陷入癫狂的男子。
柳贵君轻声“哼”了一声,眼眸中仍旧带着当初颠倒众生的光彩,说:“赵美人画得一手好画,入了陛下的眼。宫中不乏能人,便是智过仲尼,慧超老庄在这深宫中若想出头,也靠运道。赵美人柔弱中带有韧性,目下无尘,就连陛下也不在他眼里,何况我们这起子人?偏偏这种人最受命运眷顾,我怎能留他?”柳贵君眼中透出遗憾忿恨来,“只可惜我一时心软,竟埋下隐患。”他是第一次杀人,不忍心对襁褓中的婴孩下手,结果,对敌人的仁慈,毁掉了他女儿梦寐以求的前程。
柳贵君仍旧对着长宁说:“也罢,自古成王败寇。我自十四岁进得宫来,便料到了这个结局。这宫廷最是杀人不眨眼,又含污纳垢的地方。我等了多少年,才等到皇后太子都死了,这才是赵王的机会。说起来,我还要多谢你,要不是沂王殿下从中插手,皇后与太子怎么能倒得那么快呢?陛下是个有福的,直到死前都不知道,你在皇后与太子的死亡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柳贵君看长宁一一沉默不语,大笑起来,笑罢,挑衅地问长宁:“怎么?沂王殿下敢做不敢当?或者殿下以为自己做的事神不知鬼不觉?”
长宁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那时候,太子尚在诏狱,皇后托人让我带了句话给太子,随后自尽了。我应之前太子所托,带了一只锋利得足以用以自尽的金簪子给太子。”长宁看着柳贵君了然的神情,忍不住说,“若不是皇姐逼迫,谁能逼死阿成和皇姐夫?只是皇姐临死也不自知罢了。莫非你以为人是我杀的?我只是帮了他们一把,让他们得以求死罢了。我们都会死在最爱的人手里,或者为最爱的人去死,你也是。”
虽然如此,可是谁又知道这位沂王殿下是否和自己一样对皇后和太子的死期待已久?柳贵君看着长宁说着不详的话语,仍旧是一张平静无波的脸,似乎早已当做寻常,心里明白:这又是一个宫廷中生出的怪物。却不管长宁说什么,只一个劲地自顾自地说:“我十四岁入宫,得宠于陛下,深宫二十年,什么没有见过,什么没有经历过。女人的心,眨眼就变了。宫廷中没有爱情,没有心意,我早就过了只相信情爱的年纪,什么都是靠不住的,只有权力。可是原来我最后,连权势和地位也得不到。”
柳贵君的语气极为悲伤与遗憾,再仔细听,还能听出绵长悠远的怨恨来,似乎是临死的呢喃。长宁忍住不去反驳:别人的心眨眼就变了,唯有自己的不会。
这时候一阵敲门声响起,一个小侍小步碎跑了进来,说:“殿下,陛下不肯穿龙袍,闹着要见殿下。”回禀的小侍战战兢兢,因为摸不清这位权倾天下摄政王的喜好,恐怕触怒了她,丢了自己的小命,一时心惊胆战。